第372章 我要炒币
    臧贤一愣,他没急着回答,反而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裴元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现在的七大钞关,前些年一直是收本色钱钞,向司钥库交收的。正德五年的时候,朝廷下令这七大钞关的税收,全部折算为银两,纳入内承运库应用。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好像就是在这不久后,户部司钥库左少监会向朝廷上书,声称因为府库里钱钞缺乏,要求各大税关恢复征收钱钞。
    朝廷的一大白银进项,就此被斩断。
    裴元想着那一连串对太仓银放血的事情,有很大的把握,这是让朝廷白银枯竭的,后续计划的一部分。
    咦、咦、咦,等等!
    裴元正想着,忽然发现了一个暴赚一笔的机会。
    朝廷如果恢复了征收钱钞,那岂不是意味着已经贬值的和废纸一样的大明宝钞,能够迎来一波逆势上涨?
    卧槽!
    裴元不由精神一振。
    要是他记得不错的话,大明宝钞就是在不久的将来退出历史舞台的。
    这一次税务调整,很可能就是大明宝钞的一次回光返照。
    大明如今流通的货币有三种,钱、钞、银。
    钱,就是铜钱。钞,就是大明宝钞。银,自然就是白银。
    中国历来就是缺少贵金属的国家,产出的铜和白银,根本不足支撑起这么一个庞大国家的贸易流通。
    而且铜钱和白银在流通的过程中,还会遇到一个奇葩的问题。
    那就是因为铜和白银的稀少,导致铜器和银器的价值高昂。
    价值一贯的铜钱,在经过加工之后,制造出的铜器,很可能会价值数贯。
    这就注定了,想要满足大明这么大体量的交易,必须得拿出行之有效的交易手段。
    所以本质来说,大明宝钞就是作为这个交易的等价物被生产出来的。
    然而大明宝钞自从诞生就弊病缠身。
    首先是发行上,因为缺乏完善的制度,也缺乏监管,导致大明宝钞滥发严重,在没有足够担保的情况下,发出了大量的纸钞,结果导致大明宝钞的币值疯狂下降。
    其次是流通上,大明宝钞的流通,并不像有些人说的那样,朝廷只印不收,实质上朝廷一直在努力的回收这些大明宝钞。
    朝廷的各钞关收税,除了实物本色交税,其他折色的就是上交大明宝钞。
    也就是,可以使用大明宝钞用来交税的,朝廷也是认账的。
    但是在朝廷的税收体系中,因为朱元璋严格限定了百姓的户籍,所以对征税也进行实物征缴。
    居于朝廷税收体系中,最大头的是粮食、、丝帛之类的实物税。
    那点用宝钞计量的税收收入,相比起庞大的实物税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再加上,在民间商贸交易中,使用更多的是实物交易。
    比如说高端的等价物有金、银,低端的等价物有粮食、布匹。
    这些都可以代替大明宝钞的作用。
    这就导致了民间不需要持有多余的大明宝钞,让大明宝钞失去了“储蓄”这一重要的蓄水功能。
    如此一来,大明宝钞的价格就开始一个劲的暴跌。
    洪武二十三年的时候,一贯大明宝钞能换二百五十文钱,到了洪武二十七年,就只能还一百六十文了。
    等到成化元年的时候,一贯大明宝钞已经只能换四文钱了。
    正德五年之前,一贯大明宝钞还能换两文钱,但是正德五年之后,大明宝钞最重要的回收渠道,也改成缴纳白银,这就让大明宝钞体系彻底崩溃了。
    现在民间已经基本不流通大明宝钞了,朝廷也停印了,因为大明宝钞的价值已经低于制造成本了。
    在很多地方,一文钱甚至可以收到几十贯、上百贯的大明宝钞。
    但是这个濒临崩溃的货币体系,真的这么不值一钱吗?
    远的不说,光是未来的那次税关重启宝钞,就能让大明宝钞的价格迎来一波暴涨。
    只要能抵税,商人们当然乐于用宝钞结算啊。
    而从远的方面考虑,如果朝廷能够死保宝钞,将“一条鞭法”和大明宝钞绑死呢?
    “一条鞭法”绑死白银,这就导致了白银的价值大幅度攀升,经济生产开始用剪刀差疯狂的收割农业生产。
    但若是能在解决了大明宝钞滥发问题的同时,将宝钞的适用范围扩大到所有的税种呢?
    原本适用宝钞的涓涓细流,就变成了广阔海洋啊。
    那么就会出现,足以吃掉现有宝钞的一个巨大的蓄水池和流动需求。
    大明宝钞的价值也将会出现缓步上扬。
    随着大明宝钞切实增加的需求性,和不断攀升的价值,那么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大明宝钞也会变成以朝廷税收为担保的信用货币。
    甚至哪怕不用做到那一步,只要能游说朱厚照做出力挺大明宝钞的姿态,那裴元也有足够的机会,将手里收购的大明宝钞高位套现了。
    裴元脑海中依次出现几大步骤。
    首先,趁着超低价收购大量的大明宝钞。
    其次,发动舆论,提出“一条鞭法”的概念,然后重新对大明宝钞赋能,炒作税务重组。
    再次,趁着几大税关重启对宝钞的收取,彻底把市场引爆。
    最后,若是朱厚照接招愿意和他一起干这一票,那就两人合力彻底干垮南方的白银经济,让泛滥涌入的白银只能作为贵重财物,而降低其金融属性。
    若是朱厚照不接招,那裴元只能在市场最热时候,把大明宝钞高位套现了。
    现在的大明宝钞,一文钱就能换到几十贯,票面价值已经跌的完全不能看了。
    只要大明宝钞稍微出现那么一点能救活的希望,那么其他人也会看到这巨大价差里面的暴利。
    可以说只要大明宝钞稍微往上动一点,那就是巨大的暴利。
    要知道就在两年前,一贯大明宝钞还能换两文钱!
    这两年间朝廷并没有发行新的宝钞,完全就是钞关停收造成的信用崩塌。
    哪怕大明宝钞的币值回不到正德五年的两文钱,就算按腰斩一刀,一贯换一文钱,那也是几十倍的利润。
    裴元想着,脑海中越发清明。
    大明宝钞和白银的这一战,就算现在不打,等以后小天子上台之后也得要打。
    大明宝钞决不能死,哪怕几十贯兑换一文,也要留着这口气。
    一旦大明宝钞死了,信用货币路线就彻底完了。
    那么掌握了白银的南方经济,就会掌握朝廷的话语权,而这最终将会重现历史,先是北方防线崩塌,接着南方遭到血洗。
    那么,我该怎么利用这个机会呢?
    裴元正在慢慢盘算着,臧贤再次试探询问道,“贤弟?”
    裴元缓过神来,视线聚焦在臧贤脸上。
    臧贤笑着说道,“我看贤弟的反应,有些不对劲啊。”裴元这才调整心情,笑道,“关心则乱而已。”
    臧贤这个公狐狸却没有那么好糊弄的,他不信的说道,“朝廷减了税收有什么不好的?我怎么看裴贤弟反倒是担忧多一些。”
    裴元笑了笑,虚言道,“奉銮这话,一听就是不通实务的。我和他们几位一起做生意,哪还用担心什么商税的问题?”
    “我本就不需要交税,那些商人要交的税少了,岂不是给我添了麻烦。”
    臧贤本能的觉得裴元这话不尽不实,只是他不好再追问了,只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臧贤目光一动,看见又有客人上门,便转向裴元,目光锐利的问道,“贤弟怎么掺和进宁王的事情了。”
    裴元见进来的是李士实,知道臧贤恐怕从上次,心里就藏了这个疑问。
    裴元可没把握操控“闯三关”的盘子,这里面要疏通的关系可多着呢。
    而且等到后续闯三关完成,宁王拿到三个卫的编制,肯定是要用那些铁了心跟他造反的徒众充实三卫。
    那么有什么比逃亡江西的霸州残党更可靠的呢?
    等以后宁王造反,这最核心的三卫兵马会听谁的,可能还不太好说。
    裴元便果断从这件事里退了出来。
    他对臧贤尴尬解释道,“小弟只是嘴上痛快,不管不顾就说了几句。眼下小弟既要去山东平定罗教,又要和几位重臣合伙做生意,哪掺和的了这样的大事?”
    臧贤呵呵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他信还是不信。
    臧贤抬抬下巴,示意道,“李士实刚刚升了大都宪,贤弟不去相迎,着实失礼。”
    裴元便借着这话,对臧贤告罪,向李士实迎去。
    李士实刚进了院子,就看到了在里面各自闲聊的熟人。
    等他瞧完一圈,也吓了一跳。
    他万万没想到裴元纳个小妾,居然来了这么多各方人物。
    若非他是宁王那边的人,本就心怀鬼胎,光是他左都御史的身份,就不该和这群人为伍。
    裴元上前招呼,李士实也连忙恭贺。
    寒暄完毕,李士实便笑着对裴元说道,“这次裴贤弟的好事,李某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正好老家送来些江西土产,还请裴贤弟笑纳了。”
    说着,李士实回头示意。
    很快就进来几个挑着箱子的健壮仆人。
    裴元看了看那几口箱子,又看了看那几个仆人沉重的脚步,心中大致有了数。
    这就是李士实为霸州军的事情,付出的报酬。
    这笔钱过了明路,和之前那个身份做了切割。
    裴元扭头,示意那些锦衣卫亲兵上前,将那些财物收下。
    裴元很虚伪的向李士实笑道,“大都宪太客气了。”
    李士实哈哈一笑,“贤弟就莫和我客气了。”
    说完,上前一凑低声,“有军前的记功给事中上报朝廷,说是陆訚大军数日不曾拔营,空耗朝廷粮草,希望朝廷申饬。”
    裴元听了心头大定。
    看来自己走后,前线的局面,完全如同自己所期待的那样。
    就是不知道刘六刘七他们识不识趣了。
    两人小声的窃窃私语着,刚才还准备回去后向都察院举报的留志淑,已经彻底的麻了。
    李士实可是当朝的左都御史啊!
    如今清流御史的管家人。
    可、可怎么连这杆清流的大旗,都跑来裴家参加这次的喜宴呢?
    留志淑脑海中,原本那有些捋不清的东西,越发的纠缠了。
    霍韬见留志淑一直没吭声,向他询问道,“这个是谁?”
    留志淑无力吐槽道,“这是都察院新任的左都御史,叫做李士实。”
    霍韬听了,连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这就是左都御史?
    萌新霍韬不解的向留志淑询问道,“既然是当朝大都宪,怎么来参加这样乌烟瘴气的喜宴?”
    留志淑更加的无语。
    我特么也不知道啊。
    霍韬又问道,“咱们还要不要去换掉……”
    霍韬说了一半,不吭声了。
    原来随着李士实摆手招呼,他的仆人抬上来许多礼物,看的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几抬礼物,一看就价值不菲。
    可是谁能想到,掌管朝中风纪,整肃奸邪的都察院之首,竟然也屁颠颠的跑来给这个奸邪送礼了。
    恐怕之前那些事情加起来,都没这件事给两人的冲击大。
    留志淑一时间,竟难以单纯的从“正”和“邪”来区分这些人了。
    留志淑看着那各自代表着一股力量的众人,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知道自己代表的是“正”还是“邪”吗?
    他们又在乎自己代表的是“正”还是“邪”吗?
    他们不在乎。
    他们出现在这里,而那些评判者却在仰望。
    只是一念之间。
    留志淑就有些不太想和霍韬交流了。
    他像是没听见霍韬刚才的话,转而笑着对一直没怎么吭声的田赋问道,“田贤弟,治何学问啊?”
    田赋听了,笑着回了一句,“学的是易经。”
    留志淑微微颔首,忽然不知道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感叹道,“易啊。大人虎变,君子豹变,顺而影从,不外如是。”
    田赋闻言看了留志淑一眼,嘴角露出些笑意。
    霍韬默默琢磨了一会儿,目光扫过那一个个权倾朝野的人物,再看看就在刚才忽然想通了的留志淑,也不由微微轻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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