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廷和法度
    吏部尚书杨一清和谢迁的关系十分紧密。
    杨一清这个人,是在后来的大礼议中,最早倒向嘉靖天子的重量级大臣。
    这里面,除了个人抱负和政治理想,多少是包含了一些他与杨廷和的个人恩怨。
    具体来说,他与杨廷和的个人恩怨大约占99%……
    等到把杨廷和赶出朝堂后,杨一清作为支持大礼议的唯一重臣,理所当然的坐上了首辅大学士的位置。
    战后评分的时候,张璁觉得自己一个人打出了76.3%的输出,怎么也该在内阁中有一席之地。
    再加上他和赢家阵营的霍韬、桂萼是盟友,杨一清也是当初张璁力推给嘉靖天子的,大家怎么也该互相扶持下。
    但是没想到杨一清根本没有让张璁入阁的想法,而是火速的让人去召谢迁入朝。
    这踏马能忍?
    张璁立刻又联合霍韬、桂萼,再次车翻了杨一清。
    谢迁老学士回朝之后,看着张璁摆开的三缺一的架势,直接傻了眼。那我走?
    什么叫做政治猛兽?这就是政治猛兽!
    张璁,张孚敬。
    国考八次落榜,二十多年的沉沦蹉跎,让他百炼成钢。
    杀穿了整个朝堂无敌手的张璁,考上进士后只用六年多的时间,就做到了内阁首辅,并且牢牢地盘踞在那里,一直到病的爬不动。
    那时,才在天子的依依不舍中回家养老。
    如果把“张·国色天香·璁”和眼前这个什么都做得很好,在政治上却被杨廷和吊打的王琼比起来,堪称天壤之别。
    王琼还在那里犹豫,好半天才对裴元说道,“只是如此一来,怕他就彻底没了前程。”
    裴元说道,“找机会让他做一任御史就是了。”
    王琼自然明白裴元说的是快速通道,他摇了摇头,叹道,“谈何容易。”
    裴元想笑,敷衍了一句,“有机会的。”
    机会嘛。
    自然就是等王琼当上吏部尚书的时候了!
    这也是张松奇货可居的原因。
    按照历史走的话,王琼想要当上吏部尚书还得等上几年,但是被动等待,并不是裴元的风格。
    裴元现在有些纠结的是,王琼这个人很难搞,裴元没有太多的机会,把他拉进自己的阵营。
    偏偏王琼这把双刃剑还很有能力,裴元也需要这样一个政治盟友。
    想着想着,裴元越发头大了。
    处于同样生态位的,还有张璁这个家伙。
    张国色作为萌肥举人的时候,谁能敢想,他有那么猛的战斗力?
    可这种猛人,让裴元怎么用?
    政治这东西,真是一点也不好玩啊。
    裴元微叹一声,见王琼已经勉强接受自己的方案,知道接下来的关节,就得靠王琼卖面子来解决了。
    在不违背大前提的情况下,户部右侍郎这个身份,还是值得那些吏部官员卖个面子的。
    谁料王琼纠结了半天,又对裴元说道,“这件事,要不你来办吧。以往我时常为了张松的事情奔走,若是突然改弦易辙,贬斥他的官位,只怕、只怕,会有非议啊。”
    裴元无语。
    要脸你当什么,咳咳。
    裴元灵机一动,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当即不动声色的对王琼说道,“这也好办。咱们既然在朝为官,自然应该秉持一颗公心,为了自己的私交,搅扰吏部正常的官职委派,确实容易被人诟病。”
    王琼听了神色一松。
    他拈着胡须,对裴元欣慰的说道,“裴元你能时刻将公心大义放在心里,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啊。”
    接着王琼又把话头转回来,“那计将安出呢?”
    裴元见王琼这般目的明确,不由呵呵。
    敢情你老人家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啊。
    也是。
    这种能和王守仁悄摸摸蹲草几年,专等宁王冒头的老六,怎么可能是死脑筋?
    但是不巧,裴某的牌坊也是又好又大。
    裴元想了想,对王琼说道,“王公觉得,二两银子多吗?”
    王琼皱眉看了裴元一眼。
    他是极为机敏的人,立刻联想到了张松身上。
    王琼乃是执掌户部的,他管理户部极为认真负责,就连一个边镇的总兵麾下的军士编制人数,已领粮草数量,现存粮草数量、地方诸郡岁供粮草数量以及边卒岁采秋青数量都了如指掌,自然知道正七品的张松,每个月能实领的俸禄,就值二两银子。
    王琼顺着裴元的话道,“不多。现在不是国朝初年了,物价腾贵,折色又重,很多出身贫寒的在京官员,都食不果腹。遇到一些推不掉的官场应酬,更是窘迫不堪。”
    王琼说完,就看着裴元。
    老夫搭好话了,你继续啊。
    谁料裴元完全没按王琼认知的套路出牌,反而看着王琼认真的问道,“不多?”
    “二两银子能换四石米,足够一家老小吃很久。”
    “一户百姓赖以为生的耕牛,也不过才值二三两银子。”
    “扬州、咳咳,扬州也是这个价。”
    王琼再次听得满头雾水,“所以?”
    裴元正色说道,“以私交而论,张松以二两银子的俸禄,维持一家的生计很是艰难,这固然值得我们同情。但是以公心而论,朝中那些身居闲职的禄蠹,何止千数?他们又耗费了何止千数个二两?”
    “为了养这些闲人,不知有多少百姓的民脂民膏被浪费了。如果我是户部侍郎,我就会上书要求朝廷裁革冗员。”
    王琼差点又把胡子揪下来。
    朝廷冗员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
    这些闲置官员的来源,主要就是各式各样的恩荫官。基本上大多数都是老子立功,或者出自上面一高兴的赏赐,就直接把家里的子弟拔擢了出来做官。
    很多子弟年纪很轻,根本没有任何的为官经验。
    吏部也不敢捅娄子,就弄了很多的闲置官安排这些人,基本上就是领一份俸禄而已。
    以这些人的出身,自然看不上这几两银子。
    但是若是以为这些人好商量,想动这个马蜂窝,就要做好被围攻的准备了。
    因为这些冗官虽然没几个钱,但是为那些人带来了社会地位的提升。王琼很想说一句,何至于此啊?
    但是人家裴元说的是正理,人家政治正确啊。
    王琼也只能跟着义愤填膺的说道,“说的不错。朝廷苦冗官久矣,如果我是吏部侍郎,我一定会上书,要求朝廷裁革这些冗员。”
    裴元见老滑头不接招,循循善诱的对他说道,“眼下就有个极好的机会,不但可以为朝廷清除这些蛀虫,也可以全同乡之谊,王公难道不心动吗?”
    王琼有些警惕的看了裴元一眼,“什么意思?”
    裴元对王琼说道,“李东阳卸任首辅,杨廷和刚刚接任,正是需要做出一些事情,展示力量的时候。如果王公现在上书,要求清除冗官,必然会得到杨廷和的大力支持。”
    王琼自然看出了这里面的陷阱,不以为然道,“杨廷和又不是傻的,这种明显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事情,他怎么会做?”
    裴元道,“不错,他不会做。那谁来做?”
    裴元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是吏部啊,到时候被放在火上烤的可是杨一清,杨廷和岂不是正中下怀?”
    “如果事情做成了,王公有首倡之功,杨廷和威震朝廷,杨一清则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若是事情没做成,无非就是王公和杨廷和,跟着其他人一起,指着杨一清的脊梁骨骂罢了。”
    裴元自信的说道,“杨廷和绝对不会反对,杨一清身为吏部尚书,这是他职权内的事情,硬着头皮也得接下来,这件事不就成了吗?”
    事实上,在杨廷和执政之后,确实就轰轰烈烈的改弦易辙,推行他的“廷和法度”。
    其中很重要的一项作为,就是清理各个衙门的冗官。
    当时光是各部委讨论出来的结果,就认为“各衙门冗员动以千计高者。”
    总数加起来,更是庞大的十分骇人。
    可这件事最后的处理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
    这场轰轰烈烈的杨廷和新政,总共清退掉了五人。
    这并非是后人的演绎,因为这五人的处理结果,还有名有姓的。
    “文华殿办事监生孙瑭、王钫、张龄发为民,序班王聪、姚珑调外任。”
    也就是说,事情已经查清了,整个大明的官员都各安其职,风清气正,所谓的冗员只有这五个人。
    他、他、他,还有他、他。
    杨廷和没想到杨一清会直接摆烂,交给他这么一个结果。
    这个结果的夸张程度,已经到了让官场内外都觉得离大谱的份儿上了。
    现在杨一清把球抛给了杨廷和,就看这个结果,杨廷和是认还是不认。
    杨一清的态度十分刚烈,要么大家一起吃屎,要么就让杨廷和把球接过去自己玩。
    到时候我和其他人一起来指着你的脊梁骨。
    杨廷和也是狠人,吃屎就吃屎!
    于是,他干脆利落的承认了这个结果,这件事也最终导致他和杨一清同时威望大跌。
    然而杨廷和威望大跌,他还是首辅。
    杨一清威望大跌,他可就进不了内阁了。
    最终狠不过杨廷和的杨一清,就在入阁一事上直接出局了。
    裴元借着为张松调任的机会,不介意把这件事情提前搞起来。
    到时候二虎相争,才有更大的空当出现。
    王琼听裴元说完,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答复,直接就端茶送客了。
    裴元笑了笑,从容的从王琼府上离开。
    杨一清和杨廷和的争斗陆续浮出水面,也是该尽快去山东的时候了。
    裴元脑海中又闪过一个念头,这种紧张的局面,也是该送好朋友贺环一个前程了。
    裴元出来后对陈心坚说道,“明天记得提醒我去谷大用府上一趟,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陈心坚不解道,“把他叫来不就行了?”
    裴元直接一脚踢上去,口中怒骂道,“狗东西,说的什么胡话?”
    裴元想着王琼的事情,又想着杨廷和、杨一清的事情,还想到了张璁的事情,顿时觉得心头一团乱麻。
    把所有麻烦都干掉固然是个最简单的方法。
    但若是就此苟且,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大明沉沦下去吗?
    这些可用的人才是这个时代的精华,总要善用其力才好。
    只是这等事情,裴元也不好和外人商量,他回了自己宅院,就向仆妇们问道,“小夫人睡了吗?”
    那仆妇连忙道,“还没,这两天小夫人都看书到很晚。”
    裴元沉默了一下。
    心中对焦黄中越发恼怒起来。
    裴元权衡着自己能拿来讨好小美人的筹码,心中慢慢想着,或许给焦黄中在京中安排个闲职,就算尽心了?
    这会儿裴元当然也没了什么民脂民膏之类的念头。
    裴元揉了揉额头,对仆妇道,“去弄点吃的,送去后面,我今晚在后院睡。”
    等那仆妇去了,裴元才去了后院,见屋中灯亮,就径直推开了房门。
    焦妍儿见是裴元回来,不由欢喜起身道,“夫君。”
    裴元虽然对枕头风有点回避,但对焦妍儿却是喜欢的,待焦妍儿上来要帮他解掉寒衣,直接张开双臂将她抱起。
    焦妍儿嗔怪一声,手按在裴元的胸前。
    她的眼睛看着裴元,等到被裴元抱起的急促呼吸稍缓,按着裴元的手才微微用力撑了一下,渐渐平静下来。
    接着,她也不挣扎,脑袋枕在裴元肩上,轻声问道,“夫君在躲着我吗?”
    裴元道,“胡说什么?!”
    抱着她,就去了书桌前,看她写的什么字。
    裴元目光落在纸上,就赞了一声,“好字。”
    焦妍儿的脑袋仍搁在裴元肩上,眸光一垂,看了那字一眼,再次看着裴元,继续轻声道,“父亲确实来过,也让我帮着劝说你,想帮我祖父重回朝堂。”
    裴元见不出所料,笑着将焦妍儿搂好,放正在腿上,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他脸上笑着,手上则漫不经心的抚摸着美人的身体。
    裴元这等薄情的人,心里已经暗暗给每个经历过的女人标明了位置。
    焦妍儿所能拥有的,并不很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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