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开心的嘉靖皇帝
    徐阶听到张居正如此紧张失措的言语,也不由露出一个不满的神情。
    “居正,要有静气,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才是长远之道。”
    张居正被徐阶这么一教训,也连忙收住了紧张的神情,恭敬的对着徐阶一拜,“阁老教训的是,学生受教了。”
    看着张居正又恢复了往日的淡定样子,徐阶也满意点点头,觉得这个学生他调教的很好,很满意。
    “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惊慌失措。”
    徐阶看了张居正一眼,目光又落在了自己刚刚写好的青词上面,他还是琢磨这首青词里的字句,看看有没有可以再精进一步的可能。
    张居正听到徐阶又说了这句话,脸上的神色不由又露出了一丝急切之色。
    张居正道:“阁老,今日王爷召见了学生,和学生说了一些措辞严厉的话。”
    徐阶呵呵笑了一声,“裕王爷渐渐年长,有些脾气也是正常,他说什么了?”
    徐阶还是没有在意,认为朱载坖说一些措辞严厉的话,不过就是年轻气盛的一种表现罢了。
    可是张居正却有些欲言又止了,他斟词酌句的说道:“王爷说的话是关于阁老您的。”
    徐阶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手中提着的笔也悬在半空,他做梦都没想到裕王爷措辞严厉的话会说在他身上。
    徐阶有些不相信的问道:“裕王爷到底说什么?让你这么紧张?”
    张居正小心翼翼的看着徐阶变化的神情,最后轻轻的说道:“裕王爷说您说您是跟班阁老.只会在严阁老身后亦步亦趋毫无主见,就连陛下这次要百官廷推的新任吏部尚书人选都不敢推荐。”
    徐阶听完了这句话,手中的毛病啪的一下就掉落了在书案上,本来一首自以为精妙的青词也在陡然间被污上了一大片墨迹,显得极为刺眼。
    徐阶的表情也终于露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惊慌之色,他紧张的快步从书案后面走出来,急道:“王爷当真如此说我?”
    张居正看着已经失态的徐阶,也尴尬的嗯了一声,并没有再回答他话。
    徐阶看着张居正这样,心里也咯噔了起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谨慎了这么多年,居然会被裕王爷这么看待了。
    徐阶自认为自己在内阁多年,一直都是为了大局,一直都是相忍为国,所以才从来都没有过在明面上和严嵩较劲的表现。
    一时间徐阶也是满腹委屈,觉得自己没有被理解。
    徐阶慌乱道:“老夫何曾成了跟班阁老?这么多年来老夫在内阁都是为了大局,都是为了大明才如此的,老夫这是相忍为国的忍耐呀,裕王爷怎么就不理解老夫呢?”
    张居正听着徐阶的委屈自辩,他也在心里微微一叹,这些年来的徐阁老确实有些怂过头了。
    以往之前,大明财政困顿,又有北虏南倭为患,如今北虏南倭之患也早已经不是悬在大明头上的利剑,而且财政状况因为大明联储的原因,在这些年里也开始渐渐好转,有了可以腾挪的空间,不至于再像早些年那样拮据困难。
    可是徐阶却一如既往的谨小慎微,从来不敢在内阁之中有过自己的主张和见解,处处都以严嵩马首是瞻,即便是有些不同之处,也都是嘉靖皇帝额外授意之后,他才做出的反应。
    如此阁老,不被称为“跟班阁老”才是怪事。
    现在这层窗户纸也终于被朱载坖无情的捅破了,徐阶的面子也一下子挂不住了。
    他委屈的就像个孩子一样,无力的在张居正面前争辩着。
    可是张居正听了他的这些争辩,也不会认为他就是对的。
    毕竟事事就是如此,徐阶这些年来确实也没有任何一件能够鼓舞人心的事情办出来,他唯一的作用可能就是资历比较老,官位比较高,就成为了一众心中信念和正义的清流眼中的领袖。
    但如果这個领袖一直都是如此,再加上裕王对他的“跟班阁老”评价,他就可能真的要一无是处了。
    张居正对着此刻委屈不已的徐阶又拜了一下,“阁老,王爷并非是不理解阁老的难处,只是这次推荐新任吏部尚书的事情事关重大,王爷迟迟不见有区别于严阁老所荐之人选,难免就有些心浮气躁,认为朝中皆是碌碌之辈,所以才说了这样的气话。”
    张居正的安慰并未让徐阶慌乱的心情有一丝缓解,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委屈之中,难受的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
    徐阶苍白的解释道:“哪里是老夫不作为?是当今朝廷内外没有合适之人让老夫推荐呐。老夫何尝不想为朝廷举荐良才璞玉?”
    张居正也是第一次见徐阶这么失态,这么无力苍白的为自己辩解,他心里也不禁微微一叹,并在悄然之间也碎掉了对徐阶的崇拜和敬仰之情。
    认为徐阶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普通人罢了,根本就没有多少所谓的虚怀若谷之心,有的只是外强中干的虚伪和软弱。
    但是即便是如此张居正还是保持着弟子之礼,对着徐阶继续恭敬的说道:“阁老,学生来之前王爷也给学生提了一个人选,让学生告知阁老知道。”
    徐阶听到这话,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快说,王爷提的人选是谁?”
    张居正深吸了一口道:“王爷提的人选乃是现任大明联储主席兼户部侍郎高拱高肃卿。”
    徐阶听到高拱的名字之后,也瞬间呆滞在了原地。
    “高拱?”
    徐阶不敢相信的又重复了一遍高拱的名字。
    张居正嗯了一声,继续回道:“正是高拱,裕王爷的意思就是高拱。”徐阶一下子就懂了,他明白了朱载坖的用意,但是一直谨小慎微的他,不由又用惯性思维忧虑了起来,“王爷他怎么能推荐高拱呢?这要是引起了陛下的猜疑可怎么办?”
    张居正叹息一声道:“阁老您忘了,如今的王爷是监国王爷,不是一般的皇子亲王,他已经开府处事多年了,陛下若是不信任王爷的话,又岂会在上次责罚王爷禁足之后,又让王爷继续开府行监国之事呢?这其中的道理,阁老应该明白呀。”
    张居正的这句提醒,一下子也点醒了徐阶。
    让徐阶明白未来真的要变了,青词写的再好,可能也要成为过去的事情了,将来的事情肯定不是一首精妙绝伦的青词就能获得信任和青睐的。
    徐阶失神的走到书房旁的一张椅子处坐了下来,他靠着椅子的背靠上,脸上的恍惚之色还未消退,好像张居正刚刚的话还是让他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过很快徐阶也接受了这个现实,徐阶叹息一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呀,老夫确实老了,如果不能好好的体会王爷的心意,将来也必然会随着严阁老一起被清出朝堂。我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呢?到头来居然只得了一个跟班阁老的评语,真乃是时也命也呀。”
    张居正看着颓废的徐阶,又鼓励道:“阁老请振作,王爷绝非有此意,他只是想让阁老能有一个自己的主张和见解,不要再像原来那般韬光养晦,示弱于人了。”
    “如今的严党看似张扬,其实也早不复往昔之色,所以现在也正是我等正义之士奋起拨乱反正之时,还请阁老振作起来,为学生等榜样。”
    徐阶又被张居正鼓励了一遍,神色也终于恢复了不少,他也渐渐的回神过来,好似也想通了问题。
    徐阶道:“高拱为人刚正,这些年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从京师特区初建,再到如今的大明联储,他的功劳都是不可被忽视的。纵然是没有王爷的提及,我们也应该看到高拱身上的优点。”
    “而且,按照之前王爷创办大明联储的规则,高拱也马上到了任满换届之时,他也不能继续在大明联储主席的位置上待着了,与此同时他也不会再在户部侍郎的兼任转虚为实,应该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成为天下百官学习的榜样。”
    张居正听到徐阶这么一说,也连忙附和道:“阁老所言极是,高拱这些年的成绩有目共睹,他确实该为一个榜样,让天下百官学习,若是此番我们可以推荐高拱入廷推名单,哪怕最后他未能获得一致认可,这也能体现出我们推人荐人的无私之心。”
    “所以,还请阁老早日明断此事,正式将高拱作为新任吏部尚书的廷推人选送到陛下处,待到明年正式廷推之时,也可以高拱为一面旗帜,彰显我们与严党的不同之处。”
    徐阶重重的嗯了一声,“说得对,我们不能像严阁老他们那样任人唯亲,我们要唯才是举,谁有能力我们就推荐谁。这次老夫会积极主动向陛下推荐高拱,你们到时候也根据实际的情况在廷推之上选出最符合朝廷需要的人选即可。”
    听着徐阶这样的话,张居正也松了口气,可算是把徐阶给安慰鼓励过来了,要不然一下子把徐阶的心神给搅乱了,以后的清流可怎么办呀?
    张居正对着徐阶再拜,“阁老好好休息,学生还有要务要办,先告退了。”
    徐阶看了张居正一眼,也破天荒的送着张居正出了书房门口。
    要知道搁在以前的时候,张居正来拜见他,无论是前还是后,他都稳坐如山,从来不会起身相迎,也不会起身相送。
    但是今天的事情,却让徐阶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他已经清楚的意识到了,将来的事情他可能要更多的依靠张居正帮他了。
    所以与其等到张居正真正独当一面的那一刻他再这样,还不如趁着张居正未到那一步时,就先表现出来足够的看重和期待,以换更好的将来后路。
    离开徐府之后的张居正在见识到了徐阶这一面后,他也没有感到过多的失望,反而在想通了高拱都快要出人头地了,自己的机会还会远吗?
    所以在这一刻张居正的心情也是无比激动的,他要按照之前在裕王府中等到的朱载坖建议,去重新的修改和润色自己那篇关于扩大顺天府及明确顺天府尹和顺天巡抚权责的奏疏。
    这份奏疏如果得到了朝廷的批准以及嘉靖皇帝认可,那么接下来的这几年就是张居正真实展示个人才华和能力的时刻。
    如果他的能力和才华,也得到了裕王或嘉靖皇帝的认可。
    那么现在高拱有的,他也会很快就有。
    而且比起高拱,张居正还更加的自信昂扬。
    因为他的年龄可比高拱年轻的多了。
    如果高拱能有机会在内阁待上十年八年,那么他就有机会待上十七八年,甚至更久!
    哪怕是首辅之位,也未尝不能野望。
    就在张居正和徐阶见了这一面之后,不肖数日时间,就以徐阶为首的一干清流志士也正式的上了一份关于推荐新任吏部尚书廷推人选的奏疏也送到了嘉靖皇帝所在的西苑宫中。
    盘坐在精舍内打坐的嘉靖皇帝看着左右手中各一份的廷推人选,也终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嘉靖皇帝呵呵笑道:“黄锦呀,三儿这一出招果然不同凡响,一下子就把徐阶给拿捏的死死的,看来那句‘跟班阁老’是真刺激到徐阶了。”
    在一旁帮嘉靖皇帝收拾精舍的黄锦,听到嘉靖皇帝的声音,也笑着回应道:“要奴婢说呀,裕王爷这张嘴真是损呀,这‘跟班阁老’四个字要是传了出去,徐阁老以后可怎么做人呐?他一直可都是朝中一批人仰望景从的清流领袖,现在有了‘跟班阁老’这四个字,奴婢真不敢想他以后该怎么办?”
    嘉靖皇帝又是哈哈一笑,“还别说,三儿对徐阶这个‘跟班阁老’的评价还是真是到位,这些年朕一直都想让他支棱一点,让他能够和严嵩抗衡一下,平衡一些朝中力量,结果他却总是温温吞吞,不肯出力,生怕朕会坑了他似的。”
    “现在三儿不买他的帐,直接给了他一个‘跟班阁老’的评语,真是妙极呀,朕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四个字呢?如果早想到的话,说不定也早就送给他了。现在让三儿说了,真是让朕有些遗憾呀!哈哈哈哈。”
    嘉靖皇帝越说越开心,到最后都笑的合不拢嘴了。他简直太喜欢朱载坖给徐阶的“跟班阁老”评价了,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多少年了,都没这么开心畅快的事情了,真是令人舒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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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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