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谅已经睡着了。
    在季疏礼的床上,在他的怀抱里。
    季疏礼平时作息规律,但是今天罕见地难以入眠。烛光被熄灭后,世界重新被黑暗笼罩。
    雷鸣,风雨,灌木丛被击乱噼里啪啦的响动。
    世界是聒噪的,但是也是美妙的。
    季疏礼的眼镜已经摘下,眼窝处阴影更加明显,金眸晦暗。他把乔谅的手轻握在手里,听着乔谅平稳的呼吸,在构思。
    他和乔谅以后的房子要怎么布置?
    现在住的地方只能叫应急,以后的家,当然要以乔谅的想法为参考核心。
    他养猫,所以要有一个小猫房。
    他也要写歌,要有一个隔音的乐器房,一个书房。
    还要把以前他高中曾经想过的构思都加上,一架漂亮的昂贵的钢琴;棕咖色的沙发和落地窗;需要踩着楼梯爬上去的巨大书屋。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
    不知道阿谅的猫长什么样子。
    也许他们应该拥有一次正式的见面?
    再拍一张全家福。
    乔谅抱着小猫,他抱着乔谅。
    不过全家福的照片被装裱挂起来的话,乔谅会不会觉得太过老土?
    现在的年轻人似乎都不怎么喜欢这种形式。
    那就定制一个相册专门用来放照片。季疏礼会认真记录的,关于他和孩子的生活。
    季疏礼不禁微笑起来,垂眸注视乔谅的脸。
    乔谅已经长大了。
    轮廓更分明,有逼人浓烈的帅气,也得到了很多人的喜欢。
    他的世界不再是小城、哥哥、学习……
    但从前在他心里也许排不上名号的季疏礼,现在终于能够跻身进去。
    “轰隆——”
    湿润的夜晚是这样漫长又短暂。
    等季疏礼被沉闷嘶哑的雷声惊醒回神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四点半。
    可他只是看着乔谅而已。
    还什么都没有做。
    手里握着的乔谅的手已经温暖了起来。季疏礼心满意足地把他的手放回去,伸手拍拍他的后背。
    乔谅在睡梦中自发挪动了下,靠近了一点。
    季疏礼的心软成一片,像雨夜泥地一样泥泞。
    年纪和阅历带来的厚重和淡淡的强势威严没有在乔谅面前体现半点,他只是觉得,他的孩子,前半生过得有些太可怜。
    现在他应该对他的孩子好一点。
    他又开始注视着乔谅走神,乔谅会喜欢怎样的早餐?
    以前上学的时候,沉阳总会给乔谅带豆浆油条包子一类,但乔谅一般只会喝豆浆。
    他的手握着乔谅手指摩挲,轻捏着年轻人硬朗微凸的骨节。
    颈前一片温热。
    乔谅靠得很近,呼吸都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身上。
    但季疏礼总觉得还不够近。
    他想和孩子时时拥抱,就像不久前。
    他把乔谅的腰往怀里按。
    睡梦中的乔谅被压挤着胸腔,发丝微晃了下,浓眉紧蹙闷哼着啧了声,眼眸似乎半睁了下,但很快就没了反应。
    幸福。
    幸福的感受原来真的像是世界开满鲜花。
    季疏礼和他的孩子贴着脸,汲取着温度,轻嗅着味道。从未觉得拥抱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情。
    他全然没有睡意,甚至觉得此后也再不需要睡眠了。
    ……
    第二天,雨停,但天气依然阴沉。
    大量冷空气席卷进入宅院,应湛和应灏起床的时候就看到围着围裙做豆浆的季疏礼。
    应湛:“父亲?”
    季疏礼头都没有抬一下,“哦,那边的早餐,顺便给你们准备了一份。”
    应灏和应湛对视了一眼。
    季疏礼解开围裙,偏褐色的头发垂落。如沐春风的和蔼微笑让人不用思考就能感受到他的好心情。
    “对了,吃完饭你们就先离开吧。”他说,“我和阿谅还有别的安排。”
    看来,乔谅的进程很顺利。
    虽然和季疏礼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在应湛的记忆中,父亲脸上还从没有过这么……
    恶心的。
    笑容。
    应灏拉开椅子,发出“格拉”的响声。
    季疏礼站在厨房,隔着一扇玻璃门转头,“安静。不要吵到阿谅。”
    应灏耸肩,“哦。”
    “父亲。”应湛则站在原地,低声道:“电闸……”
    季疏礼视线转向他。
    金眸的色泽像是某种古旧矿石颜料。男人含着笑意的目光略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
    “嗯?”他笑道:“电闸怎么了吗?”
    应湛沉默,低道:“没什么。”
    昨晚应湛只负责把电闸往下拉,并没有把电闸拉上去。
    季疏礼……
    他默默地坐下,默默攥紧拳头。连带看着早餐也没有胃口。只是岔开腿往后靠,修长的手指攥住手腕的胡桃木珠子盘着。
    应灏挑起一点眉毛看他的神情,撑着脸喝了一口豆浆,一顿、猛咳出声。
    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黑了一下。
    他道,“糊的,而且加的盐。”
    应湛:“……”
    应灏把豆浆杯子放在一边,“看来我们只是父亲为乔谅精心准备早餐的试验品。”
    应湛俊朗眉眼幽幽抬起,道:“不然呢?”
    应灏其实也不觉得很意外。
    他们的相处就是互不干涉,季疏礼之前也不见得给他们准备过早饭。
    .
    托乔谅的福,这是感天动地的第一次。
    吃过早饭之后,双子默契地在客厅停留,想知道乔谅什么时候会起床。
    早上八点半。
    楼上的房门响动一声。轻微的动静却像某种尖锐的警告,正在摆弄客厅挂件和研究桌布花纹的双子在同一时间抬起头。
    门被打开。
    乔谅果然是从季疏礼的房间里走出来的。
    甚至,除了穿着季疏礼的睡衣之外,还披着季疏礼的外套。是走轻熟低奢风格的,和乔谅平时的风格截然不同。
    但也很好看,清冷男神一下子更多了两分斯文的书卷气。
    双子的目光如影随形。
    乔谅却浑不在意,耷拉眉眼在餐桌旁坐下,低头查看手机信息。
    昨晚下了大雨。每逢这样的天气,给他发消息的人就会忽然变多。
    乔谅单手握着手机,皱着点眉毛严肃着脸挑挑拣拣。
    沉阳的不回。
    江帜雍的不回。
    邵乐的回个标点算了。
    邵修友是粉丝,看看他说的什么再回…
    一旁双子目光像巨狼大狗的舌头在身上舔,一种亟需回馈关注的、略显阴冷的潮湿感。
    乔谅没有放在心上。
    而任他们两个的目光隐晦地在乔谅身上打量遍了,也没找到乔谅身上有任何见不得光的痕迹。
    是不是季疏礼不太行。
    年纪大了,难免的。
    脚步声靠近。
    双子再次默契地收回视线。摆弄挂件的继续摆弄,研究花纹的继续研究。
    “早上好。”
    季疏礼端着乔谅这一份的早餐靠近。
    大手按着乔谅的肩膀,镜片后的眼睛很轻地拂过乔谅披着的这件衣服,隐约的笑意轻快地浮起。
    乔谅抬眼,也道,“早上好。”
    “笃”的一声轻响,盘子很轻地放在乔谅面前。
    季疏礼轻道,“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乔谅低头看了一眼盘子里的早餐,很丰盛的菜点。
    他轻声道,“谢谢。”
    “别客气。”季疏礼揉两下乔谅的头发,再抬头看向一旁分坐两侧,像石狮子一样规律对称的双子,迎上他们直勾勾的目光,问,“八点半了,你们现在还不出门吗?”
    应湛拉开椅子站起身。
    应灏深邃目光在乔谅脸上凝固半秒,嘴角弯着一点笑,“这就走了。父亲催我们走,催得好心急。”
    他们相继离开,还不忘回头和乔谅对视。
    乔谅坐在主位,原本属于季疏礼的位置。
    长桌桌面的中央摆放一只窄口青瓷花瓶,带露水的白玫瑰在雨后清爽的冷风中摇曳。
    乔谅单手撑着脸骨歪头在看他。
    修长白皙手指把玩一只叉子,纹身乖戾张扬。似乎很有后来者居上的自觉,迎上他目光后,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
    像在表达疑问。
    也像挑衅。
    更像……
    应湛眼眸闪烁了下。抿了抿唇,喉腔有些发热,干涩感一路蔓到嘴唇。
    心口像是被狠狠抓了一下,裂开的伤痕愈合的时候痒得发热。
    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他略有些僵硬地扭头转身离开。
    应灏站在一边闲散看他,手插在口袋里,微微撇着嘴角笑了下,说:“你什么表情啊哥,在看着乔谅的时候。”
    应湛:“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应灏:“你以前说过你不喜欢他的吧?”
    应湛转过眼珠看他,“你以前不是也说过你对他不感兴趣?”
    目送他和应灏离开之后,季疏礼才在乔谅身边的位置坐下。
    “嗡——”
    手机振动了下。
    乔谅拿起手机。
    “昨晚睡得还好吗?”季疏礼把手边的两只杯子递给乔谅,“豆浆和牛奶,不知道你喜欢哪一个?后半夜的雨下得更大了些。我一直担心你睡不好。”
    “睡得很好。”
    乔谅端起豆浆喝了一口,垂眼看消息,视线微微顿住一瞬。
    屏幕上赫然是应灏发来的消息。
    一张雷光中的图片。
    骇人的白光映照得人半边脸都亮起,是他和应湛在门缝中接吻的照片。
    拍得像鬼片,也像艺术片。轰动的雷鸣几乎冲进现实穿破耳膜,像是能听到鬣狗急促的吞咽和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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