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疏礼把乔谅安放到床铺上。
    昏黄光线下,淡色的窗帘被吹动起。乔谅枕在枕头上,偏过一点脸,朝向季疏礼的方向。
    夜晚静谧,窗外的小路被路灯着凉。一片银白色的光也映在乔谅的侧脸。
    这是他的孩子。
    他喜欢的,疼爱的,欣赏的孩子。
    季疏礼伸出手。
    指腹轻轻触碰乔谅的脸颊,托起。
    乔谅侧脸落在手心。
    冷傲的青年不省人事,睡得昏沉,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眉眼间的凛冽和倦淡意味才会散开。
    呼吸平稳一阵阵地吹在指腹,很快就像火烧火燎一样发烫。
    季疏礼比乔谅年长,是一个思想成熟的成年人。
    就算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根本不可能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没关系。
    只是一场意外。
    他会冷静地观察乔谅对此是否还有印象,然后根据乔谅的反应来做出应对。
    如果乔谅不记得了,季疏礼也会忘掉。
    如果乔谅装作不知道,季疏礼也会顺应他的选择。
    他们的关系,不会因为一次意外就改变。
    就算他帮他的孩子…
    就算他的孩子还……
    季疏礼几乎一瞬间就被拖拽回那样的热度和呼吸交织的深渊。
    他指腹发颤,闭了下眼,再平静地睁开。呼吸有些紊乱,沉默良久。
    但没关系,乔谅依然是他的孩子。
    季疏礼会用平和的,沉稳的,能够被信任和给予对方安全感的态度,对待他。
    目光下移,季疏礼看向乔谅还裹着酒精和烤肉味道的衣服。
    要换掉吧。
    他想。
    怎么可以穿外面的脏衣服睡觉?
    *
    第二天,乔谅依然是在季疏礼的怀抱里醒来的。
    男人把他抱得很紧密,在他醒来之前,季疏礼的手掌正在他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抚着。
    乔谅推开季疏礼,“父亲。”
    季疏礼看着他,“醒了?”
    他的金眸宽厚,似乎想从乔谅的脸上看到什么。
    但他的孩子只是坐起身,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眉眼蹙起,道:“小丑……”
    季疏礼回神反应了一会儿,道:“你上次说队里有个朋友会帮你喂,所以昨晚我让应湛给他发了消息。”
    乔谅低头看了看自己,再看向季疏礼。
    他的目光太平静,如同一口寒凉的深潭。骨骼分明的手指拽着衣领,“衣服也是父亲帮忙换的吗?”
    季疏礼指尖抖了下,说:“是的,我猜你应该不喜欢带着一身酒味睡觉,所以还帮你简单擦洗了一下。你很介意吗?”
    乔谅挑眉摇头。
    他为什么要介意这个。
    不过,喝酒也真是太误事了。
    乔谅在心底厌烦地啧了声。
    还好那一个点的股份是到手了,晚点要给江柏川发个消息,以免他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
    这样的事情,以后也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等季疏礼为他举办的宴会开办,自然多得是有人看在季疏礼的钱权份上给他面子。
    哪怕乔谅把酒往人的脸上泼,也不会有人再说一个不字。
    乔谅隐秘地挑了下眉毛,心底的傲然开始澎湃,他看着窗外灰蓝的云层下绽开的阳光,都不再觉得讨厌。
    季疏礼啊季疏礼。
    真是个好用的东西。
    他想到这里,回头看着还侧卧在床上的男人,心情愉悦到根本没有留意到季疏礼略有些复杂的神情。
    他正准备掀开被子起身,手腕却被拉住。
    温柔的力度微微收紧,相连的脉搏传来略有些急躁的心跳。
    乔谅顿住,回过头,“父亲?”
    晨起的嗓音还有些低迷的沙哑,无形中和昨晚昏暗光线下急促闷热的喘息重合。
    季疏礼记得那时候他和孩子靠得有多近。
    细密的冷冽的香气,混着酒精,昏头上脑地网住他。如同细密的蛛丝一般无孔不入。
    窗外的鸟叫声清脆,冷风徐徐吹递,季疏礼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乔谅看着他,“什么?”
    季疏礼应该松口气的。
    他沉默,道:“没事。”
    手指轻轻攥紧,然后扶着乔谅的后背往下按,“再陪我休息一会儿,好吗?”
    乔谅略微挑了下眉,掀开的被子又盖了回去,看着季疏礼两秒,平静道,“父亲好像没睡好。”
    季疏礼笑了声,搂紧乔谅的腰部收力。侧脸轻蹭了下乔谅的侧脸。
    乔谅和季疏礼睡在一起的时候,季疏礼总是没有办法好好睡觉。
    对未来的期待,对过去的感慨。
    温暖,幸福。
    酥酥麻麻的电流总是包裹着他。
    但在昨晚,他还被更多的困扰禁锢着。
    乔谅:“是因为我吗?”
    乔谅又说:“是我打扰到父亲了吗?”
    乔谅还说:“其实昨晚那样的情况,父亲没有必要把我带回你的房间。”
    季疏礼垂眸。
    浅淡的幽冷味道,从乔谅的身上传来。
    “没关系。”
    他喉结滚动了下,把乔谅抱紧,和煦的嗓音低沉。
    “不会打扰。”
    *
    乔谅打开门下楼的时候,刚好在一楼遇到应湛。
    应湛刚洗完澡,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水汽。毛巾搭在肩膀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肌肉鼓胀。
    他静静看着乔谅。
    “你…”他的声音有些涩意,“又是从父亲的房间里出来的?”
    乔谅拿了一块季疏礼烤好的饼干,靠在墙壁上:“是,怎么了?”
    应湛:“你应该知道,没有哪一对父子在这个年纪依然一起睡觉。”
    乔谅淡淡应声:“这个话,你应该去找季疏礼说。”
    昨晚乔谅完全不省人事,也不会反抗,更不会发表意见。
    完全是别人怎么摆弄,他就会怎么做。
    应湛:“该不会每一次他要你和他一起睡觉,你都——”
    乔谅可有可无地挑眉,轻哂,话音凉薄得刺人,“是啊,我都会同意的。”
    应湛侧脸抽动了下,抿唇盯着他。
    饼干烤得恰到好处。奶香、甜味以及一点香草味中和,混在空气里。
    乔谅道:“你应该知道他有多有用。他的要求除非太过分,我都会同意。这不奇怪吧?”
    滴答。
    应湛额前发丝上的水珠顺着鼻梁滴到胸口。
    他年纪不大,但个头高挑,看乔谅的时候还需要微微低头。
    黑应湛靠近一步,发湿润捋起,比起平时的样子要明朗些许。幽幽道:“你对‘过分’这两个字的界定是什么?”
    怎样才算过分。
    父亲要做到哪一步,才会被乔谅拒绝?
    对别人厌恶冷漠、又或者高冷不好接近的乔谅,只是因为这段虚幻的关系就对父亲抱有这样的仁慈?
    应湛记得很清晰。
    在昨天晚上,他拉开车门的时候,看到的乔谅和季疏礼。
    乔谅已经全然昏睡,被季疏礼扶着身体。
    父亲仿佛陷入某种可怖的怔忪,又或者回应了魔鬼的呼唤。
    应湛站在门边那么久,他竟然都完全没有发现。
    车内光线昏暗,外面的光和风一阵阵地往车里扑。
    轻微的味道从车里反扑。
    男人让乔谅和自己靠在一起,他的眼镜似乎已经收起,深邃金眸暗沉地黏在乔谅的侧脸。
    略有些湿润的发丝下,眉眼间蕴着某种怪异的畅快闷燥意味。
    此前数年,应湛从未见过。
    他们发生了什么?
    在应湛专心开车的时候…
    隔着一层厚实的隔板,仗着他听不到,看不到。
    他的父亲。
    和他名义上马上加入这个家庭的哥哥。他的队长、他们的主唱。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空气流动着潮湿阴冷的气息。
    “过分?”
    应湛听到乔谅的声音。
    青年似有似无地挑了一点眉毛,“作为父亲,他怎么做,对我来说都不过分。”
    应湛道:“你好像对他的品格过于自信。”
    并不是自信。
    而是——
    乔谅低头垂眸,静静端详烤盘上的饼干。
    可爱的小猫。
    按照小丑的花脸做设计,有几枚还写了乔谅的名字。
    连乔谅带季疏礼回家时,随口提到的,他不在家的时候会找人上门喂小丑,季疏礼都会记得。
    季疏礼也在认真地准备他们的新家,想把一切都按照乔谅喜欢的样子装修。
    季疏礼对他,的确是很用心的,不是吗?
    老师、父亲。
    你好像,真的很喜欢我啊。
    长长的睫毛落下影子,泪痣阴冷地坠在眼角。
    青年垂敛眼皮,似有似无地轻笑了声。
    那么,这份喜欢就继续保持下去吧。
    父亲。
    你无论对我有怎样的感情……
    都是有用的。
    乔谅闲散往后,靠在墙壁上,却感觉背后也迎上一具滚烫发热的躯体。
    背后的人单手扶住他。
    应灏也刚洗完澡,有湿润的冷气往外扩散,一阵清爽的淡柠檬香皂的味道。
    几滴水顺着他的发丝落在乔谅的肩膀,冷冰冰地透过布料渗透。
    乔谅正不耐蹙眉想回头,他发热手掌却轻轻按住乔谅的肩膀。
    和眼前黑发少年一模一样的脸,带着一点幽幽的笑意,虎牙尖利得像是某种凶悍森冷的野兽,视线直勾勾看着乔谅。
    “别一副逼问的样子好吗,哥。”
    他对应湛说。
    “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家庭里的人了。父亲和乔谅的关系好点不是挺好的?家庭和睦才是最好的,父亲也不想看到你们吵来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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