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冥冥, 离着下一个驿站还有十数里,骡车停下歇息。
    今夜要在半道留宿。
    他们要在天黑前将临时帐篷搭建起来。
    几人分工合作,阿旭负责挑水, 许黟和二庆负责搭帐篷,颜曲月观察周围动静,阿锦则是起火烧炉,做吃食。
    将帐篷搭起来时, 阿旭也把水挑回来了, 上流岸边水质清澈,烧开便能喝。
    阿锦拿出预存的肉干, 削了些在水里煮开, 趁着煮汤的时间里, 揉了面团,揪成面疙瘩扯开,放到汤里煮沸。
    配上腌制的咸菜, 便凑合地吃上一顿。
    夜里, 周围静悄悄的。
    只有眼前燃着的柴火堆里,时不时地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明亮的火光照在颜曲月的脸上,她垂着眸,睫毛遮盖了眸里浮动的情绪,一直在擦拭着手中的弯刀。
    许黟侧目,柔和地笑问:“紧张了?”
    “我在想这么多年没见到哥哥嫂嫂, 他们如今怎么样了。”颜曲月轻叹口气,以前她还笑话闺中好友, 说她嫁人后就甚少回来娘家。
    哪想一语成谶, 轮到她,竟是这么多年都没回去过。
    要不是常有书信往来, 她怕是连家里是何情况都不晓得。
    他们提前去往驿站送了书信,按时日来看,那书信应该是到她哥哥手里。不出意外,明日便能在家里见到思念许久的亲人。
    许黟说:“哥哥嫂嫂正值青壮年,想来模样变化不大。”
    “总不能老得认不出来。”
    颜曲月柳眉弯了弯,笑容明媚,过了一会儿说,“明早提前出发。”
    “好。”许黟应着。
    天色很晚了,许黟在帐篷外守夜,其他人都沉入梦乡中。
    后半夜阿旭和二庆起来替换他,许黟的睡眠质量很好,哪怕生物钟被打乱,躺在铺着软垫的帐篷里,闭上眼,很快也能入睡。
    翌日,天亮时,几个人收拾好,重新驾着骡子出发。
    骡子驮着沉重的车厢,在这崎岖的蜀道间跑得不快,在它们后面,慢悠悠地跟着两头毛驴。
    半日左右,许黟和颜曲月他们遥遥望见昭化县的城墙。
    昭化到了。
    “到啦~”
    阿旭微微激动地攥紧手中绳索,他们离着盐亭又近几分。
    越近城墙,颜曲月越坐不住,撩着帘子来到外面车首,远远的,他们便看到城墙口停着辆马车。
    出入城墙的百姓不多,这辆马车停在那里一动不动格外瞩目。
    “是哥哥。”颜曲月心底生出涟漪,声音微微哽咽,双目湿润地看向许黟。
    许黟眼睛带笑地看向她,伸手紧紧握住颜曲月的手心。
    手心传来的温度好似烫了她一下。
    颜曲月没有松开他的手,直到阿旭驾着车在那辆马车面前停住。
    在看到亲人那瞬间。
    颜曲月激荡着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
    颜景明和文淑谨两人在看到妹妹时,皆是满眼通红,思念的情绪难以掩饰。
    “哥哥!嫂嫂!”
    颜曲月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小跑地来到两人面前。
    “都嫁作他人妇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德性。”
    颜景明见到,嘴里不赞同地说着,但那双眼却带着笑,满心地欢喜都溢出来了。
    文淑谨推了推他,双手微颤地握住颜曲月的手,上上下下,满心地打量着:“瘦了,都瘦了。”
    “是不是路上没吃好?你这手心都没肉了,哎呀,我们收到你们寄来的信,还想着会不会迟着几日到。”
    “但你哥哥说,你们肯定会提前到,这两日便在城门口等着。”
    颜曲月听着听着,又哭又笑地说:“我急着见你们,后面的行程就加快了些。”
    文淑谨笑着给她擦眼泪:“都哭花了。”
    说着话,她看向跟着丈夫说话的许黟,这几年不见,许黟看着比以前更加的成熟稳重,谈吐举止更显不凡。
    从他们这几年寄来的书信里,文淑谨也晓得这位姑爷的本事,颜妹妹跟着他,并没有吃苦。
    城门口不是叙旧的好地方,寒暄几句,众人进城,来到颜家。
    颜家这天颇热闹,家中的练家子们都晓得嫁出去的颜姑奶奶回来了。这么多年,这些已经成为标师的练家子,都想见见,几乎所有没赶标的标师都过来了。
    见着颜曲月几乎没甚变化,几个以前关系和她很要好的伙伴,还嚷嚷地要跟她比划比划。
    颜曲月还没答应,身旁的颜景明先不乐意了。
    瞧着他们架势,颇有想要带着颜曲月去练武场不罢休,颜景明怒瞪他们,骂道:“去去去,几个糙老爷们,也不害臊。”
    “家主,我看月姐儿想跟我们比试来着。”
    “她不想!”颜景明抬腿踹向说话的家伙,骂骂咧咧道,“再胡言乱语,非罚你不可!”
    许黟看向说话的青年,扎着头巾,头发高高束起,一身短打装扮,看着很是强壮。
    他轻抬眉梢,说道:“不如跟我比试。”
    颜景明愣住:“……”
    那位躲开飞踢的青年也是一呆,不可思议地看向许黟:“许姑爷,这可不是玩笑话?”
    在他看来,眼前的许姑爷斯文有理,就不像是个会武的人。
    颜曲月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问:“真要跟他比?”
    许黟点头:“嗯。”
    这人都想找他娘子比试了,他缩在后面算什么事儿。
    颜曲月道:“他身手不弱,以前就能跟着我打平手,眼下想来还要更强些。”
    许黟淡淡看他一眼,道:“比试下就知道了。”
    青年:“……”
    怎么觉得,这许姑爷的眼神有点吓人。
    不多时,众人稀里糊涂地来到练武场。
    文淑谨轻摇头,好好的相聚怎么就成这样了,她看向颜家兄妹俩,只要不跟颜曲月比试,颜景明对于许黟要不要跟家里的标师比试根本不在乎。
    反正在他看来,许黟再如何都没有自家妹妹重要。
    再说了,自家妹妹都不心疼夫君被打,他这个做哥哥,有何担心的。
    虽这么想,不过颜景明没有真的让自家标师打姑爷的道理,意有所指地喊道:“点到为止,明白吗。”
    青年闻言拱了拱手:“明白。”
    许黟颔首。
    面前的青年抬手起势,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下一秒,他躬身虎拳,拳风凛凛地袭来。
    许黟避开,手刀击在他肘关节处,步伐向前一迈,稳稳地落在他身侧。
    在青年反应过来,且快速回击的同时,许黟身形霎时变化,身形忽动间,一掌化拳,击在他的肩膀,击中那刻,拳头松开抓住对方,倾身猛击……
    下一秒,许黟袭来的手掌停在他面前。
    青年眸孔地震,呼吸猛然骤停,连连后退几步。
    他稳住身形,心跳不平地震然看向许黟,不止是他,颜家其他标师都满眼诧异,便是颜景明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态来。
    “你会武?”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儿。
    哪怕亲眼见到,众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文质彬彬的一个人,拳法怎么比他们学武之人还厉害。
    且那拳法他们闻所未见,身形飘忽不定,丝毫不差他们颜家拳。
    他们颜家真的得了个了不起的姑爷啊。
    “好好好,这身法妙啊。”颜景明畅快大笑,上前拍拍许黟的肩膀,不愧是他妹妹的夫君,很给他颜家长脸面。
    比试后,其他标师再也不敢小瞧许黟,其他几个人不再围着颜曲月,转头将目标对准许黟,激动地嚷嚷着要跟他比武。
    许黟好久没有热身了。
    刚才与青年的比武时间太短,他都没好好地感受,见着他们如此热情,笑着答应。
    ……
    文淑谨看着他们男人都热衷比试,摇摇头地带着颜曲月去屋里说话。
    姑嫂两人有很多话聊,文淑谨拉着颜曲月问道:“你们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走了?”
    “嗯,暂时不走了。”颜曲月笑说。
    文淑谨听到他们不走了,很是高兴,连忙问:“可有想过做什么营生?许姑爷是大夫,可要在盐亭开家医馆?”
    颜曲月点头:“是要开医馆,还要办医学。”
    文淑谨:“?”
    什么医学?
    她只知道这医学都是官办的,还未听过寻常的民间大夫也能办医学。
    这事说来话长,颜曲月在寄给娘家的书信里还没提过,这会儿说起,便言简意赅地跟嫂嫂说道。
    文淑谨听后缓缓吁出口气,对着她道:“这事听起来就不易,若真要办医学,这银钱得花不少。要是缺银钱跟我们说,家里这几年置办不少家业,能支持一二。”
    颜曲月笑说:“嫂嫂莫担心,我们不缺钱。”
    要是真缺了,还有她的嫁妆呢。
    相较于缺钱这事,他们反而缺人手,办医学难的不是把医学办起来,而是将医学运作起来。
    不过这事许黟心里有主意,颜曲月并没有那么担心。
    她看向文淑谨,看着她眼角多出来的细微皱纹,张嘴问:“嫂嫂,你和哥哥这几年过得如何?”
    文淑谨笑着说都挺好的,昭化有书肆收女学生,家里哥儿姐儿都去到学堂读书了,想着什么,跟她道:“文玮这孩子前年成亲了,娶的是隔壁县的秀才家的姐儿,我瞧过了,是个贤惠有礼数的,也识得字,与文玮很是般配。”
    颜曲月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嫂嫂不说,我都没想过这事。”
    既是成亲了,她该去送份礼。怕忘记这事,她先出去交代阿旭,让他帮忙去置办些送人的礼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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