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南知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不是费家的女儿。
    不,现在应该称呼她为许栀了。
    想到那日那对夫妻来到费家的情形,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明明那天她没有参与对话,只是站在楼梯口默默听着,便已经感觉到一种头皮发麻的战栗,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茫然感在她四肢百骸流窜。
    抱错?怎么可能?这太荒诞了。
    可是,那对夫妇言辞恳切,身边带着的那个女孩跟她差不多年纪,一番话说来有理有据,不像是假的。
    许栀缩在楼梯平台上老半晌,不知道过去多久才麻木地回到房间里。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几天,脑子好像宕机了,根本不敢跟费父费母说话。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真相,而是把这件事儿瞒了下来。
    不过许栀知道,公开只是迟早的事儿,她很快就要到一个陌生的家庭,喊陌生的一对父母为爸妈,所拥有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二十二年来的人生都将颠覆。
    只是一想,她都觉得非常可怕。
    还没开学,她已经没有心情去念书了,整个人焦躁不堪。
    好在费璞存常年在官邸,不怎么在香山这边住。
    他平日就威严深沉,对她也不是很亲切,他每次在家里许栀都感觉很拘谨。
    还是妈妈姚雁兰和大哥费南舟对她最好。
    可是以后,他们还会对她那么好吗?
    只要想想可能出现的结果,她都觉得难受得不行。
    许栀倒在宽大的床上,抱着自己的被子默默垂泪。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自私,但她真的不想出现另一个女孩来分割母亲和哥哥对自己的爱。
    她这么想,怎么都睡不着,把手机从枕头上摸了出来,翻到和大哥的聊天界面。
    和费南舟的聊天对话停留在两天前。
    他调去中信了,要接管的事儿一大堆,这几天都很忙。
    以前许栀才不管这些,想到他的时候就给他发消息,他在再忙总会回的。
    如今却有些犹豫了。
    也许她应该懂事一点,不然会更加消耗大哥对她的感情。
    她犹豫会儿还是将手机放回了枕头下,难受得心脏都在绞痛,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忍了会儿还是没忍住,枕头很快被泪水浸湿了。
    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许栀连忙将电话从枕头底下掏出来,一看,是费南舟。
    她有点疑惑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是打给自己,吸了吸鼻子还是接通了:“喂,大哥——”
    “声音怎么了?你哭了吗?”费南舟和往常一样含笑的语调,挺温和的。
    和处久了就知道,他这人性情淡漠,理智过头,除了少数即热在乎的人很少将别人看在眼里,喜怒哀乐也比别人淡得多。
    从小到大,许栀就没见他失控过,永远那副冷峻深沉的模样。
    感觉很有安全感,但也让人畏惧。
    “……没什么,我没事儿。大哥你忙不忙?”许栀既想跟他聊聊又有些顾忌,想一想还是打消了那个念头。
    他似乎是边翻文件边跟她聊天,她听到了书页翻过的声音,本能地有些紧张,感觉打扰到了他。
    岂料他很轻地笑了一声,说没事儿,你说吧,我这会儿不是很忙。
    他态度随和,可身份上的权威还在,不仅是中信刚上任的一把手,还是这个家她管她的人。
    费璞存不在的时候,姚雁兰也是听他的。
    可不就是管她那个吗?
    其实从记事起,他对她还算照顾,想要什么就给什么,物质上有求必应。
    不过许栀一直都有点怵他,感觉是个深藏不露的男人,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冷峻,喜怒不形于色,心思很难猜。
    明明是他打电话给她,许栀却陷入了另一种被动的局面。
    她其实想跟他聊聊关于她身世的事情,因为她不敢去找费璞存,怕找姚雁兰……找费南舟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至少,他虽然年长她几岁,他们本质上是“同辈”。
    但如今她却觉得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很好的选择饿了,她还是一个未出校门的学生,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社会人”了,两人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这怎么交流?
    “……没什么,我没什么事情,就是想问问你这个礼拜回来吗?”她声音嗫嚅。
    “我差点忘了,这个礼拜是你生日。”费南舟笑了笑,说他一定会回来给她过生日的,再忙也要抽空回来。
    许栀心里酸涩,过一会儿又被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填满了。
    她好想哭,但是忍着没有哽咽,说好的,那我在家里等你。
    挂了电话,她一头扑到被子里,呜呜咽咽真的啜泣起来。
    完全就忍不住。
    -
    费南舟是礼拜五晚上回来的。
    他的车停在别墅门口,因为费璞存回来,门口警戒级别升高。
    许栀隔着玻璃看到警卫在盘问他。
    车窗降下,驾驶座的司机满脸不悦,板着脸说了一句什么,指了指后座。
    费南舟的面容隐在黑暗里,瞧不真切,从许栀的角度,只能瞧见他单手支颐,有些平淡地揉着太阳穴。
    看清后座的是他,警卫的态度马上变了,忙将证件递过去:“不好意思,首长回来,程序会稍微复杂一点,给您添麻烦了。”
    司机不耐地说:“那也用不着这么小题大做吧?大公子就在车上,还不快开门?”
    警卫忙不迭将门开了。
    车辆驰过铁门,径直在地上的停车位上停了。
    许栀扒拉着门板翘首以盼,她今天换了新裙子,打扮得很漂亮。
    费南舟一下车就瞧见了她,目光微微一顿,略有些失神。
    有段时间没见,她生得更加明丽娇艳,莹白的皮肤好似在发光,为了庆生,脑袋上还戴着生日帽。
    看着很幼稚的穿戴,二十岁的女孩戴来不算夸张,加上她天生一张宜喜宜嗔的明媚俏脸,清纯无辜的气质,只微微一笑就能完全攫取人的眼球。
    天生白瓷似的无暇肌肤,42寸漫画腿又纤细又笔直,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完美的真人版瓷娃娃。
    “干嘛这么看着我啊?”许栀走到他面前,抿了下唇,双手背在身后,有些俏皮地歪着脑袋打量着他。
    费南舟回神,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没什么,有段时间没见你,你好像长高了,也变漂亮了。”
    “那当然!”她抬手给自己比划了一下,笑嘻嘻地将自己的掌心平举到他肩膀,“上次还不到你肩膀呢。可不就是长高了不少嘛!”
    一笑,冲他亮出两颗小虎牙。
    费南舟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但不知道为什么,揉了一下又收回了,目光也移开不再盯着她看。
    许栀当时觉得他有些奇怪,但没有多想。
    晚饭费璞存不在家吃,只有费南舟、许栀和姚雁兰。
    姚雁兰餐桌上一直给她夹菜,比往日还要热情一些,许栀很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她在餐桌上没有说什么,吃完饭却悄悄溜到书房门口。
    房门半开着,可以隐约听到姚雁兰和费南舟的对话,叹了口气,满满的无奈:“我打算下个月就把知知送走。让两个孩子在同一屋檐下生活,难保不出现问题,而且,她也应该回去和她爸妈生活,我不能那么自私,一个人霸占两个孩子……”
    许栀捂住嘴巴,浑身都在颤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许栀没敢多待,逃也似的要离开,谁知不慎扫到了角落里的花瓶。
    花瓶落地碎裂的声音也惊动了屋子里交谈的两人,出来开门的是费南舟。
    但只捕捉到许栀慌不择路的背影。
    她逃走了,落荒而逃,根本不敢面对现实。
    -
    房间里。
    许栀将门反锁,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感觉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想到很快就要被扫地出门,离开生活了那么久的地方,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她都难受害怕得不行。
    其实她不是多么勇敢的人,去那样的家庭,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对她好?
    正胡思乱想,房门被人从外面叩响了。
    继而是一道低沉温和的声音:“知知,开门。”
    是费南舟。
    许栀下意识抱紧了膝盖,忐忑地望向门口。
    房门紧闭着,像一道天然的阻隔。
    似乎这样,她心里才能稍稍安定一些。
    但她心里很清楚,这种安全感不过是自欺欺人,把她送走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见她很久不开门,费南舟的语气稍稍严厉了一些:“开门,大哥跟你聊聊。”
    许栀:“……”
    费南舟:“再不开,我让张嫂去拿钥匙了。”
    许栀如梦初醒,咬了下唇,走到门口不情不愿地打开了房门。
    “不让我进去?”费南舟看着她。
    许栀朝后面站了站,给他让开了位置。
    他进门后,说:“把房门关上。”
    许栀听他的话惯了,下意识将放们呢关了起来。
    “坐。”他在床边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许栀犹豫会儿,过去坐了。
    “刚刚的话你都听见了是吧?”费南舟决定开门见山。
    他向来都是很直接的人。
    许栀点了一下头又垂下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了。
    心里脏如紧密的鼓点一般跳动起来。
    这种感觉很难受,感觉快要把她给撕裂了。
    “……我和妈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把你送走。”半晌,费南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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