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生擒二将
    “呜呜呜——”
    当悠扬号角在盐州草原上响起,数千精骑如箭矢离弦而出。
    刘继隆驻马原地,表情不变,目送无数精骑冲出,留下的仅数百精骑,且还在为马匹穿戴马甲。
    安破胡率领六千精骑突击而去,李思恭与周宝二人所率精骑则是感觉精神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此刻的他们实在是太过疲惫了,疲惫到闭上眼睛就能沉沉睡去,疲惫到生出性命也不过如此的念想。
    周宝在阻拦曹茂,李思恭在突击安破胡,而刘继隆却像个局外人一样的驻马外围,等待身后数百精骑做好准备。
    “嗡隆隆”的马蹄声极有压迫感,传得悠扬。
    白池县内的兵马根本不敢离开城池,而李思恭则是在冲锋的这数百步上百思千转。
    他好似下了什么决心,咬牙刺出马槊,好似要把前方空气都扎穿。
    “杀——”
    双方声势浩隆,马蹄好似要将这片草原都给踏平。
    在双方距离百余步的时候,他们各自取出硬弓,张弓搭箭,往对方抛射而去。
    乌压压的箭矢骤然射出,如黑云升腾、碰撞,最后落下。
    “嘶鸣!!”
    “额啊——”
    无数箭矢落下,没有马甲的党项精骑无疑吃了大亏。
    箭矢鲜少能射伤披甲兵卒,可马匹没有甲胄,因此一支箭矢就能让马匹遭受重创。
    军马被射穿前胸,斜插在皮肉中,马匹悲鸣,失前蹄而栽倒。
    人仰马翻者数不胜数,后方的精骑若是不想被挤倒,唯有跃起躲避,亦或者践踏而去。
    那些跌落马背的精骑,还未与敌军碰面,便被本阵同袍践踏而死。
    双方疾驰且射,百余步距离,对双方来说,不过各五十步罢了。
    饶是如此,双方却在躲避“障碍”的同时,一口气射出了七八轮箭矢,随后将硬弓塞入弓囊,取出得胜钩上的长兵。
    党项精骑所使为长枪,而陇右精骑所使为军槊。
    军槊虽不如马槊,却也是制式兵器中的顶尖存在,放在府兵时代,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兵器。
    二十余步的距离,党项精骑试图错开,陇右精骑却选择紧咬不放,长兵交击。
    持长兵的精骑掩护着同袍骑射,双方且驰且战,可党项精骑的马力与精力渐渐不足起来。
    与此同时,周宝等部精骑也实在阻挡不住曹茂等数千马步兵,只能被挤压过来。
    李思恭与曹茂再度会师,可局面却十分难看。
    左右两侧分别有曹茂所率马步兵,安破胡所率精骑夹击干扰,马力已经接近极限,不少马匹嘴边泛起白沫,继续下去唯有累死。
    “唏律律……”
    关键时刻,李思恭看向了刘继隆原本所处的位置,这才发现刘继隆不知何时消失在了那个位置。
    “人呢?!”
    “叵耐的杀才,哪去了?!”
    李思恭目光不断搜索,但却迟迟没有看到刘继隆所部及其大纛消失去了哪里。
    “哔哔——”
    忽的,刺耳的哨声响起,吃吃不散,而李思恭等人左侧聚集起来的马步兵却连忙勒马,不再追击。
    当李思恭侧目看去,只见数百马甲穿戴完毕的精骑朝着他们侧翼突击而来,速度不减。
    “护住大纛!!”
    李思恭立即吩咐下去,可是已经晚了。
    数百半具装精骑从官军骑兵侧翼凿入,目标直指党项、朔方两部的大纛。
    “额啊!!”
    “嘶鸣——”
    “嘭……”
    呼吸间,持军槊的半具装骑兵凿入,党项及朔方精骑人仰马翻,亦或者被直接挑翻。
    整支精骑几乎被腰斩,刘继隆所率半具装骑兵在几个弹指间,便已经杀到了大纛下方。
    “狗鼠的家伙!!”
    队伍中,身穿华贵明光铠的周宝、李思恭二人成为了他们仅次于大纛后的目标。
    大纛被斩断,陇右的半具装精骑如猛虎下山般直奔周宝、李思恭而去。
    二人也是以武艺著称,尤其是周宝一杆马槊势大力沉,即便两昼夜未合眼,他也依旧依仗马槊长度,先行挑落两名陇右半具装精骑。
    “护住我!!”
    李思恭没有冒险,而是唤来能唤到的精骑保护自己,率军直奔白池县而去。
    他们距离白池县不过三四里距离,甚至已经能看到前方的无数农田。
    只是这三四里距离好似天堑,难以逾越。
    李思恭咬牙,直接割下一面旌旗,裹在自己身上,以此来遮住自己那引人注目的明光铠。
    “护我冲出去!!”
    随着李思恭一声令下,他四周的将领立马明白了他的想法,尽管眼底闪过不舍,却还是咬牙挥刀,在马臀处割出伤口。
    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一刀划下,激起了军马的潜能。
    军马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变快,数十名将领与精骑护送李思恭向白池县疾驰而去,而剩余将领则是决定留下,率领党项精骑与陇右军殊死搏杀。
    “狗鼠的杂种,死了不过碗大个疤,杀!!”
    “杀……”
    喊杀声寥寥无几,党项及朔方精骑已经被陇右军杀得麻木。
    眼见大纛倒下,不少党项精骑及朔方精骑纷纷降低马速,丢下兵器与旌旗。
    “直娘贼,你们干什么?!”
    周宝在阵中挑落七八名精骑,回头却见本部精骑竟然舍弃了旌旗与兵器,渐渐放慢了马速。
    “节帅,我们回不去了,降了吧!”
    “是啊节帅……”
    “大纛倒下了,军心已散……”
    所有将领都悲观看向他,陇右的精骑也退去,开始将他们这不足三千人给包围起来。
    安破胡率领数百精骑追击李思恭而去,但他们并不知道那是李思恭,只觉得是试图突围的溃兵。
    “降者免死!!”
    “下马弃兵者可降!!”
    数千精骑持长兵将他们这三千人左右的败军包围,无数兵卒都舍弃了兵器与旌旗,唯有周宝及其身旁百余名牙兵还想殊死一搏。
    “直娘贼,某就不信杀不出去!”
    “跟紧,随某冲!”
    他双腿一夹,抖动马缰冲杀而去,目标直指陇右精骑中的那面大纛。
    “护住节帅,擒拿此贼!!”
    曹茂振声,哪怕无比疲惫,却还是持军槊朝大纛方向赶去。
    百余朔方精骑在数千陇右精骑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
    周宝还未杀进刘继隆五十步内,随他冲杀而来的精骑便纷纷饮恨当场。
    唯他一人埋头冲杀,使马槊挑落五六名陇右精骑,但曹茂所率马步兵到来,马步兵皆下马结六直阵,以丛枪包围而去。
    任周宝武艺再强,也不敌丛枪戳来,丛枪戳去。
    他被丛枪顶翻,落下马背来。
    曹茂眼疾手快,直接抢上前去,抓住马缰便往外拽。
    等周宝反应过来,坐骑已经被曹茂拽走,而他也被丛枪所指,不敢动弹分毫。
    “猪犬的家伙,你不是能打吗?再挑个人给我看看!”
    曹茂气急,他可是亲眼看着周宝挑落了十余名陇右精骑。
    这些落马的弟兄,大多都已经阵没,而这厮却还在这里犬吠。
    他直接把周宝的铁胄挑飞,看着周宝狼狈模样,却还不解气。
    “你是刘继隆?”
    周宝看着身穿明光铠的曹茂,忍不住质疑起来。
    曹茂不过五尺七寸的身长,且长得并不魁梧,言语略显轻浮。
    他不相信自己是被这样的人打得节节败退,而曹茂闻言冷哼道:“凭你也想见我家节帅?!”
    “曹茂……”
    忽的,阵外传来消息,陇右兵卒自觉让开左右,曹茂也侧过身去,对走来的那骑作揖。
    “节帅,末将未能将此贼困于鸣沙,请节帅治罪!”
    曹茂话音落下,周宝试图看向那骑,但却被丛枪压住,难以行动分毫。
    好在那骑缓缓渡步而来,不多时露出那高头大马,及马背上的主人。
    没有华贵的甲胄,只是厚重的扎甲与普通的铁胄,但其人雄壮,观面容不过二十七八,龙章凤姿、英朗外照,姿貌端华雄美、仿若神人姿貌。
    瞧见这人,周宝便断定此人必然是刘继隆:“高千里那厮倒是没有说错,你果然有人杰之表,不臣之貌!”
    正欲下马的刘继隆闻言古怪,眉头微皱看向那被困的周宝。
    “直娘贼,你叫唤个甚?!”
    曹茂举槊便要打,但刘继隆叫停道:“败军之将罢了,何须与他多言?”
    “且收押狄道,待朝廷服软时,以其身换钱粮犒军。”
    “是!”曹茂有些不甘心,刘继隆继续问道:“平夏部的头人呢?”
    “没找到,不是死了,就是跑了,不过末将见安别将率军去追,理应能抓回来。”
    曹茂话音落下,刘继隆果然便见远处安破胡率领精骑返回,精骑之中,另有一名被用旌旗包裹的年轻将领。
    刘继隆没有停下等待,而是瞥了一眼周宝,心道这周宝虽勇而无谋,不成气候。
    历史上他占据江东四州,实力放在江浙来看属于最强,结果却自己玩崩了。
    但凡他有些谋略,恐怕江南就没有钱镠、杨行密什么事了。
    用这样一个与北司关系颇深的节度使来作为谈判筹码,也算不错。
    这般想着,刘继隆已经离开了本阵,渡步向安破胡走去。
    “节帅,幸不辱命,这就是平夏部的军使李思恭!”
    “李思恭?”
    刘继隆倒是没想到,自己居然把李思恭给俘虏了。
    他目光看去,但见被俘者以旌旗裹身,脸色有些难看,眼神躲闪,模样不过二十左右。
    “平夏部的头人是阿爸对吧?”
    刘继隆询问李思恭,李思恭闻言颔首:“是某阿爸。”
    “你派个人去平夏部,告诉你阿爸,两万匹马换你和你的这群部众。”
    刘继隆语气平静,安破胡闻言道:“节帅,就这样放走他?”
    “节帅,这厮诡计多端,不能放过。”曹茂也追了上来,连忙劝阻。
    “我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他离去。”刘继隆颔首回应,同时看向李思恭:“朝廷势败,关内属我。”
    “党项驰骋河南地,某日后必然要解决此祸患,平夏部可入我麾下。”
    刘继隆并不是以商量的语气和李思恭对话,甚至可以说,李思恭根本没有选择。
    平夏部也不过数万众,能作战的男丁不足二万,其中还有两三千人被刘继隆所俘,他自己都被俘虏了,拿什么和刘继隆讲条件?
    再者,以刘继隆兵锋,若是此役真的要打好几年,刘继隆说不定真的会把关内道占据,自然不会容忍党项在河南地的劫掠行为。
    思想前后,李思恭决定假意先答应刘继隆,等刘继隆放自己离开再思考应该何去何从。
    “某愿意给我家阿爸写信……”
    李思恭老老实实的回答,刘继隆看向曹茂:“把他押回鸣沙,禁足院中。”
    “是!”曹茂有些不甘,但还是按照刘继隆所说去做了。
    “节帅,白池县就在眼前,我们要不要将其拿下?”
    安破胡作揖询问,可刘继隆却摇摇头:“此地距离陇右太远,距离官军太近。”
    “再者,我们并未携带破城之物前来,想要拿下此城也不容易,且容易为官军所夺回,不必浪费精力。”
    话音落下,刘继隆看向曹茂:“大军休整一夜,明日你率三千马步兵押送俘虏往鸣沙,劝降灵武三县的官军。”
    “末将领命!”曹茂不卑不亢的作揖应下,随后便见刘继隆抖动马缰,返回了本阵之中。
    不多时,三千俘虏被脱下甲胄,顶着疲惫开始干活。
    饶是如此,他们心里却格外平静,只因为他们太累了,即便要被杀,他们也希望死在睡梦中。
    两刻钟不到,几千座小帐篷便搭建起来,刘继隆先让曹茂等马步兵休息,随后将精骑外放三十里,轮值来保护着没有栅栏保护的营盘。
    与此同时,当白池县发现朔方军被全歼俘虏后,白池县的县令也不再犹豫,当即放飞县中数十只信鸽,将此消息传往了盐州治所五原县。
    两县距离并不遥远,信鸽很快将消息带到,而盐州衙门的官员得知此事,连忙放飞十余只信鸽南下长安。
    三个时辰后,仅有两只信鸽抵达了长安南衙,而南衙的官员得知这件事情后,急忙找到了督管兵部的徐商。
    “相公、朔方军……”
    “朔方军怎么了?”
    坐在衙门里,徐商的心情瞬间紧张起来,而那官员也将抄录下来的军情给递了出来。
    徐商急忙接过查看,看清内容后眼前一黑。
    “朔方一镇,便这么没了?”
    他仿佛苍老了几分,反应过来后,急忙道:“备车,某要入宫!”
    “是!”官员连忙前去备车,随后便护送徐商前往了大明宫。
    此时天色已黑,但徐商声称军情紧急,李漼便让人放徐商走入外廷,直奔咸宁宫而去。
    半个时辰后,当徐商终于来到咸宁宫,他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金台上的李漼。
    “陛下、朔方军失陷贼手……”
    徐商见面作揖,而后的言论让李漼心情一沉。
    田允不敢耽误,连忙走下金台,转呈军情给李漼查阅。
    李漼简单看过,不免气郁:“近万骑兵,便这样折戟沉沙了?”
    “陛下,依盐州所言,灵州及威州恐怕……”
    徐商嘴里苦涩,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位陛下。
    可李漼又不是傻子,朔方精骑都在撤往盐州途中被全歼,那灵州和威州的情况也就不言而喻了。
    “眼下应该怎么办?”
    他知道慌乱没用,故此沉声询问徐商,而徐商也道:
    “眼下理应等待盐州或宥州、夏州消息,若是两日内还未收到盐州消息,则代表叛军在围攻盐州。”
    “若是叛军撤走,那叛军所能攻打的地方,也只有萧关了……”
    “萧关?”李漼心里一紧。
    自西汉开始,史书中就流传有“东函谷,南崤武,西散关,北萧关”等关中四大要隘。
    若是丢失一处,轻则关中不稳,重则失陷关中。
    哪怕昔年吐蕃夺下陇右后,大唐曾多次修建西北防务,可李漼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萧关有多少兵马?能否守住关隘,击退叛军?”
    面对李漼询问,徐商略微思索后便道:“代北沙陀军使朱邪赤心率精骑二千五百余撤入萧关,而萧关又有一千守卒,足以守住萧关。”
    “不过以臣之见,理应从泾原、凤翔等镇征调三千兵马北上,协防萧关。”
    “若是贼军来到,则官兵转驻原州平高县。”
    萧关并不大,它处于黄土高原山区的清水河谷,为河谷川台地的西侧,紧邻西侧山岭。
    他并不能阻止数量众多的敌军入寇清水川河谷,但若是敌军无视它而深入,它则是可以立即出兵切断敌军后路。
    拿下它并不容易,所以古往今来的外敌,往往需要费重兵包围它,而这便达到了它的作用。
    换做巅峰时期吐蕃前来,李漼和徐商也不会觉得吐蕃能占据萧关,但换成刘继隆,那就难说了。
    一个月不到,朔方镇一万七千步卒精骑便阵没被俘,丢失三州。
    如今朔方镇仅剩一个盐州,以及盐州境内不足两千的州兵。
    若是盐州丢失还好,以夏绥和邠宁镇的兵力,等刘继隆率主力撤去,轻易可复。
    但若是刘继隆调转兵锋攻萧关,那局势就复杂了。
    正因如此,哪怕徐商比较乐观,却还是建议派兵加驻萧关。
    “如此最好!”
    李漼颔首认可了徐商的建议,紧接着他便压制情绪道:
    “传信给杨公庆他们,某想要知道,王少保什么时候才能带给朕捷报,难不成要等到叛军打到关中腹地,朕才能看到捷报吗?!”
    “臣领旨……”徐商心里一沉,他知道皇帝对王式的信任已经来到了极限。
    如果王式再拿不出可观的功劳,那皇帝兴许就要换将了。
    可临阵换将是大忌,且眼下还有谁能更换王式?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一个高骈了,但高骈在西川的表现,似乎与王式并无区别。
    念及此处,徐商不免在心中叹气。
    “这仗,本不该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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