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四合院又是热闹的一天。
    陈教授的夫人朱慧群女土和女儿维仪明天会搭乘飞机抵达北平,陈家今日忙着收拾屋子。
    傅承勖派来了十多个工人,修葺房顶,清除杂草,铺砖刷墙,还把厨房和厕所重新砌过。
    破旧的小院瞬间换了新颜,焕发出勃勃生机。
    左邻右舍前来打探,得知是陈教授的大女儿操办的,都惊讶不已。
    “不是一直病着吗?”
    “病早就好啦。听说在上海做服装生意,赚了不少钱呢。”
    “还带了准女婿回来呢,是个大老板。那气派,那模样,那小轿车……”
    “还是养女儿好呀……”
    “哟,就是他们俩!”
    宋绮年和傅承勖刚刚拐过转角,就迎上邻居们热辣辣的目光。
    几个热情的妇人主动上前招呼,介绍自已。宋绮年全不记得了,只好客客气气地点头问好。
    女人们都拿惊艳的目光打量着傅承勖。在北平,尤其是她们这些平民小户的主妇,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西装革履、相貌英俊的男人。
    今日冒雨办事,宋绮年图方便,也穿着衬衫西裤。她同傅承勖站在一块儿,在这些主妇们看来,就和西洋电影海报上画的一样。又摩登,又新奇。
    还是陈教授及时赶到,把宋绮年他们从邻居们的包围中救了下来。
    “来看看!今天收拾库房,翻出了不少你小时候的东西。”
    一个油漆斑驳的铁皮箱子里装着孩子的玩具和一件褪了色的小衣服。那裤子膝头的补丁是可爱的花瓣状,针脚细密。
    一针一线都是慈母之心。
    宋绮年将衣服紧紧抱在怀里。
    送新家具的伙计到了。傅承勖出去招呼。
    宋绮年借这个机会,问:“爸,我听人说,对于《千里江山图》的研究,您颇有建树。”
    陈教授忙摆手:“我不过是写过一两篇论文,临摹过几幅画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都是外头的人夸大其词,把我架了起来。我才不想要这个名气!”
    熟悉陈教授性格的人,都会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
    宋绮年追问:“王炳仿的《千里江山图》,您也临摹过,是吗?”
    陈教授点头:“王炳虽然也是临王希孟的,但他在运笔上有自已的特色。我在国画上没什么造诣。要我自已画,我不行,但论模仿,我还是很拿手的。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宋绮年本和傅承勖商量一套说辞,可这一刻,她突然决定开诚布公。
    “实不相瞒,王炳临的《千里江山图》前些年流落海外,被傅承勖家收购。他们本打算捐给故宫博物院,不料画又被偷了。后来我们打听到,这画眼下正在日本大使的手中。我和傅承勖打算想一个法子,用您的画把中村手里的真品换出来,把真品交给国家。”
    虽心里早就对女儿他们所做的事有点数,可听宋绮年亲口说出来,陈炳文还是深受震撼。
    而且更让他震惊的是这段话中的一个重要信息。
    “日本大使?你们要从日本大使手中偷东西?”
    他一把抓住女儿的手。
    “闺女呀,我知道你艺高胆大,之前几次都成功了。但是,日本大使馆是能随便闯的吗?你上次就被陷害,连命都差一点丢了。这次要是再有什么闪失,我可真没法对你妈妈交代了!傅承勖在哪里?我要和他好生谈谈。追回国宝是义举,但也不能拿人命来换……”
    “爸!”宋绮年将父亲拉住,“我们会谨慎行事,不会冒险的。所以我们才需要您的临摹作品,因为足够相似。等中村发现不对劲,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了,怀疑不到我们头上。您的仿作能换回真品,您不高兴吗?”
    陈炳文不是郭仲恺那等执法人员,他是支持宋绮年和傅承勖他们的义举的。要是他还年轻,腿脚还利索,还会义无反顾地加入他们。
    “可我更不想女儿好不容易寻回来,又落到日本人手里!”
    宋绮年无奈。
    僵持中,傅承勖掀起帘子进来。
    “陈教授,稍安勿躁。我非常明白您的顾虑。绮年于您是掌上明珠,于我也是心头至宝,我也不想她有半点闪失。”
    他语气沉稳谦虚,说的话又十分能共情,陈炳文果真镇定了一些。
    傅承勖继续道:“这次任务,由我,绮年,以及袁掌门作为执行人员,还有很多人手在背后配合。当然,如果绮年退出,我和袁掌门自认也能完成任务……”
    陈炳文忙对宋绮年道:“那你不如……”
    “爸!”宋绮年严肃道,“我想参与这个任务!这是失窃的那一批国宝里的最后一个。我做事喜欢有始有终。我知道您担心我,我也不能向你保证会百分百平安。但这也是个让您了解我的好机会。您看,我是江湖里长大的野孩子,不是书香门第的闺秀。我甘于冒险,习惯风浪,喜欢过有些刺激的生活。”
    陈炳文感慨万千,又红了眼眶。
    宋绮年继续道:“最关键的是,我做了十六年的贼,却是第一次将我的技艺用在正确的地方。这不仅仅是追回国宝,也是我的自我改过和重建。我需要做这件事。请您理解我。”
    陈炳文长长叹息,朝傅承勖看去。
    傅承勖道:“我一向尊重绮年的选择。”
    “耙耳朵!”陈炳文嘟囔。
    他籍贯成都,四川话里,这是嘲笑男人对女人唯命是从。
    傅承勖笑而不语,认下了。
    宋绮年知道自已说服了父亲。可是看着父亲满头花白的头发,心中又愧疚不已。
    她本该承欢膝下,却为着自已的追求在外面奔波历险,让长辈担忧。
    傅承勖沉声道:“陈教授,这次行动风险其实并不高,我会把行动计划全部给您看,听取您的意见。”
    担忧主要源于无知。那就让陈炳文多了解行动,尽可能地打消他的顾虑。
    陈炳文对傅承勖道:“你要发誓,一定要保护好绮年!”
    宋绮年道:“我不需要……”
    “我会的!”傅承勖郑重承诺,“我会让她安然无恙地回来。”
    陈炳文最后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让你妈妈知道。她可禁不起吓。”
    宋绮年点头。
    陈炳文临摹的几幅画却不在身边。
    “自打我的画能以假乱真的消息传出去,不光引来了想买画的人,还引来了想偷画的贼。我防不胜防,只好把画藏了起来。”
    陈炳文带着宋绮年他们来到四合院西边的角落,那里有个后来搭建的简易茅厕。傅承勖带来的工人正热火朝天地拆着木棚,准备用砖砌一个新厕所。
    “茅厕……”宋绮年的嘴角抽了抽。
    “别瞧不起。”陈炳文招呼着工人,一边道,“现在看起来,放这儿比放花旗银行的保险柜都靠谱。”
    宋绮年无言以对,下意识朝傅承勖看去。
    “令尊说得有道理。”傅承勖也承认。
    工人在陈炳文的指挥下将地上一块厚石板撬了起来,下面是一个填满石灰的大坑。拨开坑,露出一个箱子。
    这还没完。
    箱子是个保险箱,但是锁却不是常规的转盘密码锁,而是一个罗盘模样的东西。
    宋绮年和傅承勖看着陈炳文将那罗盘里一圈外一圈地转着,都有些找不着话可说。
    “这箱子还是我找朋友专门打造的。”陈炳文得意道,“锁也是特制的。原理和转盘锁差不多,只是多一层密码,更复杂一些。”
    两个年轻人都很捧场地发出一声“哦”。
    “令尊真不愧是一位考古学家。”傅承勖在宋绮年耳边低语。
    箱子终于被打开,数根裹着厚厚油纸的画卷静静地躺在里面。
    陈炳文根据油纸上的标签,拆开了其中一个画卷。
    “很好,没发霉。”
    只打开了一小节,鲜艳的青绿色跃然纸上。
    “这是我最得意的,模仿得最像的一幅了。”陈炳文郑重地将画交到了女儿手里,“好好利用它!”
    最重要的工具准备好了,接下来便是商议具体行动方案。
    书房里,几张图纸摊在宽大的书桌上。
    一张是东交民巷里的日本大使馆平面图,一个红星把中村大使一家所居住的小楼标注了出来。一张是中村住所的平面图。
    “你们不走运,最近要进大使馆不容易。”江映月开口就是这句话。
    但在座的都对这种拿乔的手法最熟悉不过,无人上套,等她继续说下去。
    江映月道:“半个月前大使馆才发生了一起闯入事件,虽然没造成什么损失,但使馆提高了戒备,后门只出不进不说,所有访客进门都要被搜身。使馆内的活动也都暂停了。中村大使的夫人原本十分喜欢社交,经常举办茶会,现在也都改去饭店里举行了。”
    “有正经公务要办的访客,还是能进入大使馆的。”傅承勖补充。
    “这正是我要说的。”江映月指着图纸上的一道墙,“这道墙将大使馆办公区和生活区隔开了。中村的私宅在墙后这个位置。墙上有两个门,都有门卫把守,墙上还装有电网。要想偷偷潜进去,机会渺茫。”
    “这两个门有什么区别?”宋绮年问。
    江映月道:“北边的是大门,供官员和他们的家眷们进出。南边的是侧门,供职员和巡逻的卫兵进出。”
    “我可以伪装成职员进去。”宋绮年脑中已有了初步计划,“最好是伪装成中村夫人本人。”
    江映月道:“这种高官太太,行动从不落单。她身边总跟着一个女秘书。”
    “小双可以假扮女秘书。”
    小双站在一旁,用力点了点头哦。
    “那中村夫人怎么处理?”江映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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