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完好无缺的篮球框。

    一切,都和初到时,一模一样。

    狄初站了会儿,手臂趴在栏杆上,将头埋了下去,把眼睛压在了胳臂上。

    黄昏的校园无人问津,连经过的归鸟都不会发觉。

    有位少年,埋着头,双肩颤抖。

    高考那天,狄初没有多大的感觉。带上所需工具、准考证,给奶奶道别,便自己出发考场。

    狄初发觉,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都很热闹。

    义务送人的司机,警车开道,熙熙攘攘的家长,踌躇满志的同学。好像只有自己,孤零零地来,孤零零地去。

    文科班全部留守本校考试,缺心眼在校门口遇见狄初,只拍了拍他的肩:“好好考,沉着冷静,发挥出平日的水平你就赢了!”

    狄初扯了一个笑脸,但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肯定比哭还难看。

    语文考完,没有太大感觉。作文是他的强项,写完还有时间检查。

    从考场出来,温如水等在门口,狄初走过去笑了笑,示意自己还好。

    温如水拉着他往医院走:“奶奶让我跟你说,考完了就忘掉它。”

    “没事,”狄初望了一眼四周,忽觉有个人影很像祁凌,一晃而过。他有些慌张地在人群中寻找,无果。

    “怎么了?”温如水抬头问。

    狄初自嘲地笑了笑,你看你,拒绝的是你,期待的还是你。

    “没事,眼花了。”

    即使狄初再三保证,自己会好好考,但考完数学、文综后,还是觉得自己考得并不好。

    最后一天,最后一场,考完英语时,狄初合上笔盖,并没有宝剑归鞘的自豪。

    他知道,十八年,就在今天,画上句号。

    十年寒窗苦读,六张试卷,定了胜负。

    无人能说这是否公平,但这是潮流,大多数人都必须这么走。

    从迈出学校的那一刻,狄初有些懵,他并不像其他学生那样感觉到解脱,反而更觉难过。

    那种毫无顾及,只用读书,放肆自由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很多人在学校扔书,将课本一页页折成纸飞机,满天白纸抛洒。

    狄初望去,宛如在六月下了一场大雪。

    落满心头孤寂。

    散伙饭狄初只去喝了几杯酒,一杯代自己,一杯代祁凌。

    两人偶尔会有微信联系,但因时间和各自忙碌的事情有别,时断时续。

    有时会打个电话,祁凌的声音莫名疲惫。

    他说市,准备与汪晨子老师见面。

    他说六月底有小型演唱会,可惜你又不能来。

    狄初想了想,自己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那天在考场外看到的身影,一直萦绕心头,散不开。

    狄初很想问:那天考场外边的人是不是你。

    但如果祁凌说不是呢,又太打脸。

    慢慢的,两人的电话也变得稀少,谈话时间逐渐简短。有时狄初说了上句,半响,祁凌才接住下一句。

    狄初叹口气:“你要是忙,就挂了。”

    祁凌说:“嗯。”

    接着挂了电话。

    那一刻狄初愣得说不出话,从头顶到脚尖,似有海啸翻过,似有狂风肆虐。

    莫名的恐慌和酸意密密麻麻爬满了血管,他坐在医院的过道里,六月酷暑感觉到了九尺寒冰。

    时间和距离,让两人沟通减少。面对面的机率下降,人就容易胡思乱想。

    谁也逃不掉。

    温如水中考时,狄初接送。见到了祁迟。

    祁迟把狄初拉到一边,轻声说:“初哥,你和我哥最近怎么了?”

    狄初张张嘴,最后摇摇头说:“他怎么了?”

    “我哥他最近,变身工作狂一样。听我妈说……很麻痹自己。初哥,你什么时候回n市看看我哥吧。”

    狄初对这个提议,虽说心生向往,最后还是按捺着理智,将其扼杀。

    n市无论从心理上还是距离上,对狄初来说,都太过遥远。

    那里有他逝去的父母,有他最不堪回首的记忆。

    有他的恐慌,有他的阴影。

    狄初实则不敢,不敢独自回去。每一条熟悉的街道,都会提醒他曾经历过的事。

    之前自己选择了几个目标大学,也巧妙地避开n市。虽然祁凌在那里,但他还是会下意识逃避。

    狄初从没像现在这样讨厌自己。

    懦弱的样子。

    这样的自己还怎么与祁凌在一起,狄初在某一天,开始思考。

    毕业后的日子,平淡地比白开水还要乏味。

    每天绕着医院转,狄初与外界开始脱轨。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枯燥的生活中,人的思绪就会飘。

    当一个人闲下来,他就会想很多。例如每到深夜,人类的情绪都容易泛滥。

    重复快乐的事情,所获得的快乐远不如第一次。可重复痛苦的事,却会让焦虑和不安成倍增长。

    狄初望着灰扑扑的天际,奶奶睡在左手边。温琼芳这几天唯一的话,就是告诉狄初,一定要走出去。

    狄初说:“好。”

    然后想,我要怎么才能走。

    走不了。

    没人能看到他的挣扎。

    狄初知道,一次又一次,他长出了翅膀,也褪去了旧皮。只要一个机会,他也能飞翔。但到了这个田地,就算他是雄鹰,也要忍痛折断自己双翼。

    狄初是个重情的人,所以往往薄情之人横行,多情之人可悲。

    狄初想,我是要一辈子在这儿的人。

    那现在与祁凌这样互相吊着,与寻死有什么区别?

    狄初想,是不是时间到了。怕就怕错的折磨到最后看起来是对的,而坚持到最后看起来却像是错的。

    是不是,该与祁凌分别了?

    狄初这样想时,无形中被判了死刑的祁凌还在n市,他已经三天没合眼。

    祁凌不敢给狄初打电话,他怕忍不住想回去。他想,自己陪在狄初身边的时间不够,不是个合格的男友。

    当两人开始互相藏着掖着,开始打着自己认为“为对方”好的名义躲闪时,爱情这东西,往往是禁不住考验的。

    所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在温琼芳再一次昏迷时。

    离高考填志愿还有大半个月,很快就要出分数。

    狄初眼里却只有温琼芳,他想,填什么填,不读了。

    走什么走,不走了。

    温琼芳还没脱离危险,祁凌打了电话来,其实只是想听听狄初声音,才能撑住接下来的路。

    而话到嘴边,祁凌说:“初,我想回来了。管他什么乐队,管他什么音乐。我想回来了。”

    草木皆兵,一切都能作为战火的引线。狄初脑子一懵,下意识把任何因果都往自己身上揽。

    你看,狄初,都是因为你,所以祁凌才有了退缩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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