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顾名宗一下下鼓着掌:“你是怎么推测到的?”

    “顾远生父这二十多年来都在柯家手上,他是柯家的亲女婿,疗养院待遇又非同一般的优厚,却活生生变成了精神病,看见我的时候明显流露出强烈的惧怕。一个稍微意志坚定点的人都不会变成这样,面对差点害死自己的人也应该是暴怒攻击而不是恐惧尖叫不要杀我,所以我只能想到本性软弱,才能勉强解释他现在的样子。”

    “再者,”方谨继续道,“我房间里的那张照片上,他挽着顾远生母的手,笑容兴奋充满欣喜……我从没有在你脸上看到过那么外露的表情……”

    顾名宗站在方谨身后,似乎有点感慨,又十分赞许:“大哥就是这个样子,不然当年不会那么轻信,以至于被我轻轻松松反水上位。”

    “干得不错,这你都看出来了。”

    方谨被压在身体和椅背之间的手腕动了动。

    但那幅度很轻微,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就完全看不见了。

    “你培养出自己的势力之后,不甘心只做一个影子里的人。二十多年前顾远生母住院临产那天,顾家应该非常忙乱,你便趁机带人发动偷袭,在混乱中下手杀害了自己的孪生兄长。”

    “当时你和顾远生父应该已经像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虽然还有细微处不能一模一样,但那些协助你反水的手下迅速控制住了家族高层,以至于短时间内没人能认出真正的顾名宗已经被掉了包;你最后剩下的顾忌只有一个人,就是顾远的生母。”

    “顾夫人出身柯家,有来头有背景,又是绝对骗不过去的枕边人。因此为了彻底消除隐患,你让她难产大出血死了,作为供血者的我母亲也侥幸逃脱了一条命。”

    方谨顿了顿,尽管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已经有点发抖,但还是很镇静的:“我说得对吗?”

    顾名宗含笑听着,听完点点头,说:“对。”

    那一问一答,恍惚和十多年前方谨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天真无知地跟在顾名宗身后絮絮叨叨问这问那,问完了顾名宗摸摸他的头说“对”——那个时候一样。

    然而时过境迁,温柔缱绻化作利刃,将假象一刀刀支离破碎,颓然露出了鲜血淋漓的丑陋真相。

    “但我有一个问题想不通……”方谨停顿片刻,才缓缓道:“为什么下手杀害顾远生父的,是我父亲?”

    他视线望向前方,顾名宗站在扶手椅高高的椅背后,只听见十分轻松的声音传来:“——因为方孝和是我大哥的心腹手下之一,也是自愿反水去刺杀他的。”

    “方谨,如果顾远他生父不死,我不上位,你以为你母亲活得到生下你的那一天?方孝和反水的心比任何人都强烈,你出生只比顾远晚八个月而已。”

    方谨整个人完全僵直。

    那一瞬间他连心脏都重重地沉在了那里。

    “我答应你父亲,只要他杀死我大哥,就放他跟你母亲离开顾家,从此生死不涉。为此你父亲铤而走险勒死旧主,谁知混乱中没真正勒断气,我大哥后来被得知女儿死讯赶来的柯文龙救走了。”

    顾名宗眼底掠过微微的讥嘲:“而柯文龙心狠手辣的程度远超你想象,他知道我大哥一直对柯家心怀不满,甚至一度说服他女儿跟他离心,因此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关押了起来;另一方面拿这个重要人证来威胁我,逼我留下了顾远的性命。”

    “对柯文龙来说,一个年轻不懂事的顾远比他父亲好控制多了,而且就算将来不可控制,仅凭祖孙情分也足够从顾家获得丰厚的收益——因此这笔买卖简直一本万利,这才是你今天看到的这一切的真相。”

    顾名宗绕到扶手椅侧,偏头看着面色如纸一般僵冷的方谨。

    “……我父亲……”

    “方孝和也是为了你,”顾名宗温和道,“顾远父母不死,你母亲跟你都活不下去。”

    方谨肩膀开始颤抖,那幅度简直压抑不住地越来越剧烈。他大口大口喘息,却像是无法汲取任何氧气,连整个肺部都因为剧痛而紧缩成一团,只能紧紧蜷缩起身体。

    边上有个保镖试探着上前半步,被顾名宗抬手制止了。

    “方谨,”他淡淡道,“没必要这样,你不是这么脆弱不堪一击的人。”

    “……为什么……”许久后方谨终于抬起头,干裂的嘴唇上明显被舔舐过的血迹,眼底似乎布满了血丝:“为什么你要把那张照片放到房间里,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一切?!”

    他的声音虽然战栗,但颤抖和喘息的幅度已经被强行压了下来。

    刚才那短暂的失态仿佛错觉,已经从那削瘦挺直的身体上迅速消退了。

    顾名宗静静看着他,目光似乎有些称许和怜悯混合起来的复杂意味,半晌才不答反问:“你知道我第一次来到顾家是为什么吗?”

    “……”

    “我本来姓季,”顾名宗悠悠道,“我自己的母亲因为初为人母的不舍、和顾家较劲的愚蠢以及想为日后留一个依仗的复杂动机,没有把我和大哥一起交出去,导致我成年后才踏进顾家的门。而那一次顾家派人来找我,也不是因为亲情之类的原因,而是我大哥开刀需要800cc的手术供血。”

    方谨瞳孔微微缩紧。

    “之后我一直没得到光明正大的承认,甚至存在都一度差点被抹消;就算后来在财团内部渐渐掌权,很多人也只以为我是个替身,直到拍那张照片,才是我们孪生兄弟首次出现在同一个镜头下。”

    顾名宗说:“那是唯一一张能证明我们是两个不同的人的照片,所以我把它留了下来。”

    “……”方谨嘶哑道:“那你为什么要故意让我发现?!”

    “我不是故意让你看见的,它在你床头相框的隔层里已经十多年了。”

    方谨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只见顾名宗平静道:“因为那上面有你爹妈。你小时候思念父母,整夜哭泣,经常问我要爸爸妈妈。我想这张照片留着也没用,就放你床头了,权当给你一家三口团个聚的意思。”

    方谨完全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但顾名宗的表情却完全没有开玩笑的迹象。

    “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阿谨,你打算怎么办呢?”

    射击场内一片静寂。

    没有人动,也没有人发出声音,静默的潮水从虚空中四面八方涌来,将肺部的最后一点空气都硬生生绞了出去。

    透过高高的窗口,方谨眼底映出外面深夜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任何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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