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春麟每个字都听进去了,又像每个字都听不进去,他只是觉得任祺的声音很大很大,压迫感剧烈像大地仰望坠落的飞机,他脑袋里嗡嗡作响,十足十的缺氧。

    “我会想你。”任祺说,脸上的表情有点犹豫不决的下定决心,似乎浦春麟的抗争让他使出了杀手锏。

    浦春麟没抬头,没看他,他看不见任祺的决心,他也不要看见任祺的决心,他的目标非常明确,他已经想了很久很久很久。

    他的左手悄悄抓紧了被单。

    “你真的不愿意再理我了?”今夜任祺的耐心充足得骇人,简直像正在拉开一场阴谋的序幕,他又用温柔过水的声音说:“我会想你的。”

    浦春麟肩上沾染的热量忽然明确起来,鲜活得像嗑药,那触感立刻包裹住他,让他浑身发颤,眼里好像要涌起热浪。

    “其实今天赵晓雨打电话给你,是我让他打的,我想找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任祺说道:“可是你没出来……”

    他笑得无比讨好,可是浦春麟依然看不到,他要是看到准会惊讶,任祺居然会笑得这么满脸讨好。

    “……你真的不愿意理我啊……赵晓雨也跟这么说……”任祺叹着气,声音里饱含沉甸甸的无奈与哀伤。

    他的声音一击即中,是最大型的杀伤武器。

    “我会哭的……”任祺说,语气似乎真的有些哽咽。

    浦春麟心口疼得像有人踩在上面舞蹈,但是他咬紧牙关忍耐,他不肯吭声,他的决心无以复加。

    “今年七月,我在新西兰,那边正好是……冬天……我会……一直戴着你的围巾……”

    任祺的声音开始断成截,浦春麟捕捉到其中的不寻常,一时闪过些微慌张,坚固的防护立刻裂出一道小小的细纹。

    “我……”任祺说,没有再往下说。

    忽然的寂静比话语更有穿透力,浦春麟一个没留神,抬头望了任祺一眼。

    任祺正望着他,脸上是他从没有过的泪,堪称传奇,他的眼泪与浦春麟的目光狭路相逢,足够杀得浦春麟片甲不留。

    偏偏这时任祺像片花瓣一样笑了笑,抬手擦了擦脸:“那我……还是回去了……”

    他站起来,背对着浦春麟又抬起手,往脸上揩去。

    浦春麟四大皆空地拉住了任祺垂下的那段衣袖。

    眼泪真是奇妙的东西,组成成分大约是水,含有少量无机盐、蛋白质、溶菌酶等其他物质,除此之外,有时候会含有无法计数的情感,酸楚、甜蜜、感动、悲伤。

    情感的密度大于白矮星。

    浦春麟被任祺的眼泪砸回原型,他张口结舌地喊:“任……任祺……”

    第一声,是前奏。

    他又张开口,第二声还没有出来,眼泪已经涌出,是第一句歌词。

    他张着嘴巴,又喊了声:“任祺……”

    眼睛闭不上,嘴巴合不拢,眼泪糊成一片,一遍遍念那个好几个月没念过的名字。

    任祺,任祺,任祺——

    你别哭——

    你要去哪里——

    任祺转过身,脸上干净一片,反倒是被淋了雨般的浦春麟吓了一跳,他赶紧伸手把浦春麟搂住,单手松松圈着,一向清高淡定的人着急起来,也忘了纸巾就在床头,只是伸手胡乱去擦浦春麟的脸。

    浦春麟哇哇大哭,心脏砰砰砰,那姿态好像给人欺负了足有十世。

    任祺终于发现纸巾,伸长手臂蒸包拽过来,抽出两三张往浦春麟脸上擦,那姿态则好像在擦家里祖传的宝贝花瓶。

    他擦了一遍又一遍,浦春麟大哭一场,汗津津地停下来,任祺捧着他的脸亲他的额头,眼睛雪亮,笑得像苏妲己。

    “再洗一把脸,我好好跟你说出国的事情,好不好。”苏妲己说,然后拉着浦春麟往卫生间走去。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过了几年以后,在某次饭桌上,赵晓雨问起任祺,他苦情哈哈地跟浦春麟求饶那次是真哭还是假哭。

    任祺没答,左手在桌下悄悄捏紧了浦春麟的手,浦春麟疼得一脑门冷汗,转头埋怨地瞪了赵晓雨一眼,赵晓雨无知无觉地低头往嘴巴里塞了个虾饺,觉得味道不错,就往旁边季淳青的碗里夹了一个。

    挨掐是浦春麟自找的,因为他跟赵晓雨透露任祺隐私,还好赵晓雨自认是个泪腺发达的好汉,就没有拿这件事反复嘲笑任祺,不然浦春麟有得受。

    哭,在任祺小学往后的生命里,发生几率少过别人被飞鸟在头上拉屎——几乎少过别人被流星砸中脑袋。

    但是这事切实发生了,至于真哭假哭只有任祺自己知道,话说他这是流泪而不是点眼药水,其本质真假,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了。

    而那天晚上后来发生的事情,在任祺绝无仅有的哭一哭之后,就几乎完全顺着他的心意往下发展了。

    二零零某年,五月六号的晚上,华东地区某城市边缘某尚算热闹繁华的小镇中心,一个小而舒适的住宅区内,任祺正在5栋502的卫生间里绞干了毛巾,一把一把地往浦春麟脸上擦。

    浦春麟脸上挂着两把傻泪,半干不干,被热毛巾擦了几遍,表情慢慢活络苏醒起来。任祺转身洗毛巾,浦春麟想走出浴室,却觉得脚底的空间被人抽走了,让他有些不知神魂在何处的错觉。

    “干净了,出去吧。”任祺挂起毛巾,拉起魂神飘摇的浦春麟往外头拖,浦春麟一脚脚好比踩在梦里,没几秒他就被按在床沿,任祺弯腰看他半响,噗嗤一声笑。

    浦春麟仰着脖子看他,他已经没办法如以往一样全盘托出地信赖任祺,但他还是依赖他,那种依赖与生俱来,简直是他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

    任祺还是笑:“幸亏我来找你,要是我就这么跑了,你怎么办。”

    是个肯定句,深深刺伤浦春麟没有出息的心,眼见这位受伤的少男又将啜泣,任祺心花怒放地捧起他的脸,美丽的眼睛白水银沉着黑水银:“你喜欢我,对不对?”

    这倒是个疑问句,不适合他披荆斩棘不容异议的作风,掉了毛的浦春麟却因为这句话抖落得更厉害,如一棵矗立在大风中的柳树,身上什么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任祺有些着急,他看浦春麟已经快僵硬成永垂不朽的植物人,手下用了些力,卡住那水滑的脸蛋恶狠狠亲了一口:“我喜欢你。”他说。

    他倒真是好意思说。

    也许他好意思说,但浦春麟还不好意思听,但是植物人连捂起耳朵都来不及。

    “你喜不喜欢我?恩?喜不喜欢我?喜不喜欢我?喜不喜欢我……”

    难难得得,你忙着遮挡 ,我忙着慌张,两人心跳加起来超过两百二,长长的手指拨开捂着脸的手指,风吹草低见牛羊。

    浦春麟的情绪连个过渡都来不及体会,脸已经红成新娘子的盖头,任祺伸手轻轻推,浦春麟嘴里发出一叠声的叫唤倒向床铺中间,任祺爬到他身上,双手撑在他身边。

    他们的姿势很暧昧、略过火、挺可笑,周围的空气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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