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眼的地方,坐了位青衫人。他头上戴了顶轻巧的斗笠,遮去他大半张脸。腰间挂着一把箫,一把湘妃截竹,未端束着两道银箍,无尽哀艳的竹箫。

    如此显眼的装扮,只要是江湖人,谁不识这位被天下第一美人柳大小姐钦点,非君不嫁的魔箫虚夜梵。但魔箫虽是名动江湖,到底只在江湖闻名,非江湖人士则不在此例。也因此,魔箫身畔,此时就坐了位杏袍的书生。

    知道魔箫孤僻出名的江湖人,在杏袍书生提着酒去找魔箫说话时,就开始赌这个杏袍书生什么时候会被魔箫扔下楼。可惜这位书生似乎很合魔箫的胃口,从晌午坐到掌灯,从风景谈到了诗词,又从诗词谈到历史,接着又转到地理天文,一直未曾罢休,跌落一地下巴。

    直到两人相约要秉烛夜谈时,虚夜梵突然转头看向楼梯口。

    不知何时,楼上的客人已经走光,失去了喧哗的酒楼除了小二擦桌抹椅的声音外,一片寂静。就在这寂静中,梵听到了如落叶拂地般的脚步声。

    一身素袍,眉目清俊,神情冷淡却又高贵无比的文弱青年自楼梯口缓步出现。他目光扫过杏袍书生,微顿了顿,最后落在虚夜梵腰间的竹箫上。“……这把就是江湖上人人传颂的魔箫。”

    “好说。”斗笠下的唇弯出淡淡的弧度。“瞧云兄一身白衣,轻功展开时,必是无拘若浮云,无踪似飘萍了。”

    云照影脸上一片漠然。“阁下既是心里有数,该明白云某的来意吧。”

    虚夜梵伸手压压斗笠。“大概知道一点点。”

    “寒惊鸿的死法与以前丧命在你手下的人一般模样,依你的身份,不至不敢承认罢。”云的声音冰冷无波,在提到寒惊鸿的死时,似乎就与提到一个陌生人的死一般,全无情绪波动。但越是这样,越能感觉到他压抑下的巨大感情。

    虚夜梵斗笠下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过了会儿,笑道:“是我干的我自然承认。不过我只承认我最近杀了人,可不承认杀了寒惊鸿。”

    听他笑意盈盈地说着,全不把杀人当做一回事,云照影凝视着他。“江湖传言,你下手虽狠却从不滥杀。云某想知道,寒惊鸿有哪点取死之道。”

    “江湖传言总有其夸大之处,云兄岂能轻信。”虚夜梵难以苛同地摇着头。“不过,你若真想知道……我这里倒有份寒惊鸿生前记下的记事。”说着,自袖内取出一份黄皮信封,随手往右侧窗口一抛。同时,一手握住身边杏袍书生,向左边窗外落了去。

    云照影来不及想便向黄皮信封追去,无论这个信封是不是真的是寒留下的,只要有一丝可能性,他都不能让这东西就此消失。

    黄皮信封握入手中,信封上犹带人体的体温,温暖地让他有种错觉,似乎又抓住了那条流失的人命。从知道寒惊鸿死讯那一刻起停止的心跳,再次绞痛得让人难以呼吸。他死死地捏住信封,按在胸口,低低喘息。

    “寒……”

    ——————————————

    黄皮信封封口还保存得好好的,里面是数张纸,并不成集,甚是凌乱,云随手拿起一张。

    [我想我是疯狂了吧,所有认识我的人都这么说。为了她,为了这个我连名字也不知道的月的妖精……我自问我已尽我最大的努力了,为了千金一笑,我几乎抛下了尊严,但是,她的眸中为何总是抛不开那淡淡的忧愁?我可以肯定她是爱我的,但是为何她总是这么没有安全感,总是这么幽幽静静,用着如泣如诉的眸子看着我呢? ]

    [今天,父亲得意的笑容下,我终于明白了,她,就是靖亲王的女儿,靖南王府的郡主,垂虹山庄的贵客——月华莹无尘。

    月华,是她的称号,她就是众人眼中如月般的绝代佳人,月华郡主。

    这有什么不好呢,她的身份对我并不会造成妨碍的,而且有了她这层身份,对我更是如虎添翼,虽然她欺骗了我,但我也并无损失,我能明白她的心思。明白她那高处不胜寒的不安……

    她对我这谅解的态度又是惊讶又是喜悦,忍不住哭了,她哭的真好看,有若梨花带雨。花与人的样子应该是不同的,可是那种楚楚可怜的样子,那种弱不禁风的样子,却是一样的。

    那么美丽,那么脆弱,美丽脆弱地让人忍不住——想要揉碎,摧毁。

    所有的人都在笑着,为即将到来的喜事而笑……唔,或许不是所有的人,至少我那二娘就不会了。不过,有谁见到我的笑容,已如冰般沉寂了?

    我想,我的确是爱上她的,所以才会受伤……]

    [父亲在某些方面的效率倒是很快,马上就与京师联系,拜我的名声所赐,或许还有云的关系,靖王那边也很快就传来了佳讯,无尘,已经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事情订下来了,大家也都冷静下来了,无尘却对我冷淡了许多。我问她,她也不肯说,逼急了,她就丢下一句“你还不明白吗?”人就跑了。

    女人,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什么都不挑明,硬要人去猜,天哪……就算对付血魔印的传人,也都没有这么困难,这么让我苦恼……]

    [“从今以往,匆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薛涛笺上印着细细的金泥,无尘秀雅端庄的瘦金体字横躺其上,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翻来覆去好几遍,确定纸上没有任何机关,也没有任何暗号之后,我才明白,我被人休了。被我那未过门的妻子,靖南王府的月华郡主,休了。

    看着她留下的纸发呆,不知该作什么感想,所有的情绪都停顿在看来留言的那一霎间。

    我喜欢这种痛楚。每当快忘怀时,我就抬眼望着信纸,扒开伤口,让心再痛一次。

    不知第几次看向信纸时,却什么都看不清,这才发现天黑了。

    虽然不用看,那字已深深刻在心间,但我还是意思意思地挑起红烛。

    火花跳起了那一刻,我见到了无尘放在桌上的铜镜,在烛光的映衬下,莹莹的光芒折射向墙壁。

    对着铜镜,我笑了一笑,明亮,耀眼……

    是的,明亮,耀眼,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的表情都是这样的。

    我笑着捶在铜镜上,没用任何功力,却把铜镜击地变了形。

    为什么?我不想要这张笑容的,这张……代表我罪过的笑容…… ]

    [今天,云来找我了……]

    [昨天在明月居,云的脸色还是冷冰冰的,但还不到冻死人的程度,所以歌姬舞女们还敢围着他,而他也未曾拒绝。到底是男人啊,不好女色的没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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