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她始料未及的秘密:“兵甲器械是真的,龙袍虽不知是何人藏匿于我府上,但是,我确实有意谋反。”

    “三年前称病不归,便已是在谋划此事。我早有此心,十二年前,正逢我年过十五出京之藩,哪知一别经年,天地乾坤却变了个模样,我竟连皇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皇兄那时待我那般好,他虽不善武功,可文治每每为大臣称道,我自小以他为榜样,他将富庶的徐州留给我作之藩之地,我一心一意地要在徐州与三司一道兢兢业业,使徐州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哪知我尚未到达徐州,便传来新帝登基年号更改的消息,齐王他……”晟王气得青筋暴露,忍了许久才憋着气道,“道貌岸然!败坏伦理纲常,还不能善待皇兄的遗孤,安宁那孩子都被折腾成了如今这番模样,叫我如何不怨不气?!”

    “王叔……”棠辞又惊又悲。惊的是一向平和温善的晟王竟真有造反之心,悲的是棋下险招,当下却是几乎无路可走了。

    晟王见她又掉了眼泪,持手巾为她擦拭,哀戚一笑:“我一个将死之人都不哭,你哭个什么?长得这么漂亮的孩子,该多笑笑才是。”他又叹了声气,抬手抚平了她紧皱的眉头,“我自认所谋之事天衣无缝,却低估了皇帝短短十数年间竟将偌大的国度皆牢牢地把控在他手中,指缝间都透不出一缕风。听王叔一句劝,齐王该杀,该诛,却并非你能办得到的……”

    “我一个人自然办不到!”棠辞急道,“文有秦延助我,武有徐谦帮我,我亦不是酒囊饭袋之徒,莫非当真一点希望也无?”

    晟王轻轻一笑,捏了捏她的鼻子:“我还未说完,你急些什么?”他又看向她身上所着的官袍,点点头,“你这个年纪,能位居三品,已是不易。郡马一事应是柔珂那丫头出的主意罢?”

    棠辞犹豫了下,点头。

    “非长久之计。阿玥……”晟王慈爱一笑,“你母亲在碧云寺里捏着丝缕期盼,默默候了这十三年,不是想等到一具功败垂成后冷冰冰的尸体。你想令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棠辞顶嘴:“那王叔何尝不是?我母亲与你感情甚好,你也舍得令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晟王不轻不重地敲了她一记:“哪里学来的诡辩?我是你母亲的弟弟,弟弟还有许多个,不缺我这么一个,而你却是她如今唯一的孩子,你若事败,该是如何不孝?若说对不起,我倒着实对不起我妻儿……”

    “母亲若知我知你有难而不救,知我胆小怕事宁愿做个缩头乌龟怕更要骂我不受教。王叔说什么我都应,这件事恕我不愿!”

    第59章

    淳祐帝年近五十,早不是当年年少气盛气血方刚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的睚眦必报之人。晟王谋反之事若换了当年的他,定是连坐其家人,此番只是赐毒酒与他,令他体面些赴死。

    岂知淳祐帝心血来潮之下,竟还亲去宗人府里与将死之人的晟王话别了番,也不知晟王与淳祐帝说了些什么,但大抵能猜出约莫是起了争执,还是场冲突不小的争执——淳祐帝自宗人府归来后,收回用以赐死晟王的毒酒,令将其车裂,并使人自徐州押送晟王妃以及仍在襁褓中的晟王孤女与已被除去宗籍贬为庶人的晟王世子一道观刑。

    旨意一经颁发,天下儒士清流无不口诛笔伐,怒斥皇帝此举非仁君所为。皇帝位居九重,再如何心胸宽广从谏如流,又怎耐得住千夫所指史册恶名,当即下令刑部严加整肃民风士气,不过两三日已有数十位德高望重颇有声誉的文人墨客被投入刑部“鬼见愁”里劳筋骨苦心志去了。

    朝野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纵是起初有几个想为晟王求情的当下也识趣地作壁上观噤若寒蝉。

    可凡事偏偏有例外——

    升任吏部右侍郎的棠辞一袭绯色官服经人通传后进得殿内,恭敬地向皇帝俯首三拜,而后递呈折子,口陈利弊。引经据典,有理有据,说得头头是道,且皆为淳祐帝考虑,并无丝毫偏袒晟王及天下人的痕迹。直费了一个时辰的口舌功夫,才好歹将皇帝说动了些,松口向她问道事已至此,金口玉言,该如何做?棠辞便答可托德宗皇帝梦中之言,如此一来,天下众人或可称道皇帝大孝。

    皇帝捻须点点头,心情看着好了些,又笑问她作何成日里或往衙署值事或入宫奏对甚少与郡主相聚,待过些日子,良辰吉日前碍于礼节可见不得多少面了。棠辞恭谨回道陛下有忧愁尚未排解,臣岂可安于享乐,皇帝朗声大笑,一扫连日来的满脸阴沉。

    是时,前殿通报兵部员外郎沈逸求见,皇帝自召了他来。

    沈逸所奏之事与棠辞截然相反,且还在御前与一旁的棠辞话起了家常。

    “棠大人,上元夜的元宵怎地未吃便撂在那儿走了呢?”

    棠辞闻言,背上的冷汗自内向外细细密密地渗出一层,面上却平静如常,微微笑道:“原来那夜沈大人也在,怎地不并桌聚聚?”

    沈逸也笑,笑得更为爽利:“不瞒棠大人,难得佳节有缘相遇我原本是想聚聚的,可棠大人与柔珂郡主耳鬓厮磨地说着悄悄话,若是叨扰甚为无礼。”

    高坐龙椅之上的淳祐帝容了他二人说了这许久不甚紧要的话,略有些不满:“沈卿有何事不妨直说,莫要在朕面前弯弯绕绕。”

    “是,陛下。”沈逸看向棠辞,玩味地笑道,“那夜臣凑巧在街边一处摊子品食元宵,邻桌便是棠大人与柔珂郡主。臣并非有意偷听,可长了耳朵哪能透不进一缕风?棠大人口口声声的‘晟王叔晟王叔’,听着竟比柔珂郡主的还顺耳些——”

    一股令人不寒而粟的冷意随着沈逸的话自脊背一路攀爬至脑髓,棠辞嘴角险些绷不住笑,强自笑道:“怎会不顺耳?柔珂郡主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晟王是陛下的弟弟,豫王也是陛下如血亲的弟弟,称一声‘王叔’莫非僭越逾矩了?”

    皇帝也点头。

    沈逸又笑:“话是这般说的没错,可不知棠大人那句话是自何而起?”

    棠辞心里早急火烤着一锅蚂蚁,慌乱之下四处逃窜,已然难理头绪,硬着头皮笑道:“我若遇着乐事话只多不少,不知沈大人说的是哪句?”‘

    沈逸迎着皇帝好奇的目光,轻咳了声嗓子,笑眯眯地道:“上元夜人多嘈杂,我也有许多话未听清,却正巧听见了这句——‘晟王叔丁酉政变那时也因与我父亲处得近了,险些连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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