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简已经握住了匕首,他在月色稀薄的夜里睁开眼,眼底寒光冻结月影。盗匪一句句刺在他心尖,多少年没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他是个瘸子。在寻常人眼里,瘸子什么都不配拥有才对吧?事实上,他也确实不曾拥有过什么。他的人生,未曾,便已沉沙。

    倘若这老三的手敢伸来,他保管叫他今夜断掉手筋。

    包袱里有重要的东西,他假作昏迷不予反抗,因为他无法确保万一反抗,持盈是否会遇险。她若不在身边,他有不下三种办法对付盗匪,但眼下,他一种也不愿意拿来冒险。

    脑中的弦紧绷着,枕下的匕首一触即发。

    内讧草草收尾,老六将老三踹出窗户,双匪趁着夜色遁逃。

    凉风自窗口吹来,白行简这才发现已汗透衣背,而被他几乎整个抱在怀里的持盈犹自睡得香甜,浓密的眼睫毛覆盖下来,显得格外安分,这两刻时间,她居然破天荒没有踢人。

    放开持盈后,白行简坐到床沿,手往床边一摸,不见手杖,看来是被老三顺走,不知道会扔去哪里。

    窗口就在六七步外,他想将窗户敞开一些,好吹散房中迷香,却一步都走不出去。他们说迷香有些过期,他吸入了一些,没有被迷晕,看来并无大碍。他给持盈将被子重新盖上,自己坐在床边,眼望虚空,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的时间如同永恒的静止,所以并不知道冯聊闯入房中是盗匪走后多久的事。

    “兰台令,我被抢了!穆宝宝不会被人劫持吧?她住哪个房间来着……”

    冯聊一脚踹开房门,大呼小叫闯了进来,然后被床边坐着静止不动的人影吓了一跳。

    白行简被从虚空之境唤回,习惯了夜里的视线格外敏锐,看清来人,波澜不惊道:“麻烦你帮我把窗户开大一些,房里有迷香残留。”

    冯聊见人还活着,放下心来:“这点迷香不碍事,不知道是过期了还是假冒伪劣,我越吸越清醒。”虽然话语轻描淡写,她还是依言走到窗边,一边推窗户一边观察,“跟我房中一样,也是两个人,不过话说……”她转了身,借月色一览床头,愕然,“白行简,出公差你竟然敢把穆宝宝拐上床!她爹要是知道……”

    持盈在被子底下蠕动,有惊醒的迹象。

    “她不敢独自睡,你勿要胡言乱语。”白行简面容冷淡,“有时间不如清点下行囊,找些蛛丝马迹。”

    冯聊怏怏然,拿住兰台令把柄再入京向凤君邀功的打算落了空。冯聊点燃桌上灯,白行简一看,连脱下的外衣都不剩,被洗劫一空了。

    龙泉也赶了过来:“太史,有强盗!包袱都被偷走了!”

    冯聊这时倒淡定了:“我的也是,没换洗衣裳没钱没路引,这下咱们什么都没了,要不散伙?”

    “外使随时都可散伙,并没人拦你。”白行简无异议。

    “不过现在散伙身无分文有点亏。”冯聊自我转弯根本不需要过渡。

    白行简便不再理她,侧头看了眼仍在梦乡的持盈,似乎又重新睡安稳了。

    “报官吧?”龙泉提议。

    “去把掌柜找来,盗匪知道我们包下客栈的事,问问掌柜有无线索。”白行简道。

    掌柜睡眼惺忪被拖了来,得知客人行囊遭窃,竟然没有特别惊讶。

    “你们是一伙的吧?”冯聊抱着手臂冷冷审问。

    “不不不,当然不是!”掌柜瞌睡一扫而光,抖擞了下精神,“失窃并不意外,因为你们是外地来的,行事又如此张扬。”

    “这么说来,掌柜知道是何人所为?”白行简依旧坐在床边,一边同掌柜说话,一边捡了好几回被子。没有换个房间询问掌柜,一是他行动不便,二是持盈屡屡踢被。

    掌柜避而不答:“这样吧,几位客官损失的银两,在下予以补偿。”

    “假若我们报官呢……”掌柜态度有疑,白行简对补偿之说不感兴趣。

    掌柜叹息:“为几位客官的人身安全考虑,还是不要让官府介入的好。”

    “此话怎讲?”白行简觉得此中大有玄机。

    客栈屋顶连串瓦声响动,似有野猫抓挠,掌柜脸色巨变:“不好!实在抱歉,各位自求多福吧!”

    说完一溜烟跑了。

    冯聊按着腰间,往持盈床前一站,凛然道:“有杀气!”

    白行简面色沉定,拔了匕首,扔了刀鞘,护在床前。

    龙泉自靴中抽出一把短刀,全神戒备。白行简见他此举,心下凄然,何时起,史官与史官仆人竟要自备利刃,才能得以自保。

    熟睡中的持盈丝毫察觉不到危险正在逼近。

    ☆、第46章 七夕有福利

    黑衣刺客十几人破开屋顶与窗户, 如洪水倒灌入房中,直奔床前而来。

    薄月下,刀光闪闪,一刀当先砍向白行简。

    冯聊一按腰间, 腰带之下, 一枚软鞭霍然游走开来, 灵蛇一般卷向刀柄, 撞击之下,刀环当当作响。软鞭一扯,大刀飞出,刺客口中惊呼时一同被甩出房间。

    白行简虽有吃惊,但对冯聊江湖身份早已存疑, 是以没有太过惊讶, 没想到的只是她竟身手不凡。

    刺客团首击失利,众人脚步停了一瞬, 但仗着人多势众, 很快调整战略,十人围攻冯聊,余下几人袭向白行简与龙泉。

    长鞭适合远战,被刺客们故意欺上近攻,冯聊难以施展,左右支绌,更遑论支援同伴。龙泉挡到白行简身前,仗着体力与丰富的对敌经验,勉强格挡刺客攻击。

    难以久战,亦无法速决,白行简深知今夜难以突围,不禁后悔,为何没能尽早让储君离开。他望一眼被中,短刀相接的房内翻桌倒椅,这声响也没惊扰到贪睡的人。持盈露出胳膊抱着被子角,呼呼地睡,别有一种憨态可掬。刀声鞭影,全在梦外。

    白行简先将她光溜溜的胳膊塞进被底,再用被子边角将她裹成个粽子,确保一刀砍落也伤不着她。

    龙泉腿上挨了一刀,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血从裤脚下流出,淌出地面一条血溪。冯聊抽空看了一眼,却鞭长莫及,自顾尚且不暇。白行简裹完持盈后,返身面向刺客,血月下,白色中衣泛着银光,如一座玉山挡住刺客步伐。

    玉山岿然不动,沉声喝问:“何人指使你们行刺朝廷命官?我等若命丧此地,你们便绝无生路!放下屠刀,滚出客栈,尚有一条生路!”

    刺客们被这个浑身散着冷光的家伙喝得愣了一瞬,围攻白行简的刺客之一向他走了几步,一把扯下面巾,露出狠厉的脸与猥琐的眼。

    “朝廷命官?不就是个瘸子嘛,威风什么?放下屠刀?怎么,你要渡老子成佛?”

    这嗓音白行简一听便知是谁,当即冷笑一声:“老三,你替谁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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