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走后,韩建国蹲下查看江流的脚,磨破了的水泡渗出血染到鞋上,不知道还能不能走路。仔细看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低着头很虚弱的样子,眼看要栽到地上。赶紧上手一扶,这才发现他身上烫得很。抓着他两条手臂,韩建国转过身一抄,背起他就往村里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烧的,采石的活儿干了多久,热度真不低,别转成肺炎。韩建国怕他晕过去,一个劲儿地跟他说话。

    “江流!江流!”见他有了反应,赶紧说,“咱么聊聊那首诗吧!《自由颂》。”

    “自由……颂……”

    韩建国托着他的大腿又往上窜了窜,接着问:“你跟我说,什么是生命,什么是爱情。你说说,我不懂。”

    “生命……爱情……”

    宿舍人多口杂,这时候又正是午休,韩建国心一横,朝村东口小跑过去。

    看见已经不省人事的江流,田寡妇当时就掉了眼泪。

    “怎么给折腾成这样了……”这么冷的天,江流就穿了薄薄一层单衣,能不烧起来吗?

    “我去弄点热水,你先给他换衣服,这儿。”田寡妇找出换洗衣服,抹着眼泪出去了。

    刚才背的时候就觉得轻,脱了衣服一看真只剩一把骨头了。韩建国刚接江流来村里的时候到支书家吃饭,因为不习惯他什么都没吃。吃不惯就不吃啊,他怎么也不说呢?

    田寡妇熬了姜汤,拿来被子,抱着江流的脚处理伤口。韩建国沾湿了毛巾帮他擦掉脸上的污迹,好像被伺候的挺舒服,烧得红扑扑的脸上一脸享受,难得的露出了点笑模样。可伺候人这两位是一点都不轻松,全都沉默地忙活着,心里叹息着江流的遭遇。

    晚上,韩建国和支书一同找葛红英谈话。江流继续在田寡妇这里休息。

    饭菜香诱惑着空荡荡的胃,江流挣扎着翻了个身,看到梳妆台前的木梳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这一觉,睡得好累。

    他缓缓坐起来,感到浑身酸痛,又看看妆台前的木梳子,上面还缠着一节红头绳。闻着饭菜香,看着红头绳,江流有一种娶了喜儿当老婆的错觉。

    当妈也成,反正他没妈,怎么都成。他实在喜欢这张火炕和“喜儿”做的饭菜,这是他就久违了的家的感觉。

    捧着饭碗狼吞虎咽,江流含糊地说了声谢谢。田寡妇却不敢当:“别谢我了,什么忙也没帮上。”

    江流知道他所指何事,也懒得解释,咽下一口汤:“本来也跟你没关系。”

    田寡妇让他这一句话弄得心凉了半截,眼圈又红了。

    他不是有意出口伤人的,在他眼里这本来就跟田寡妇没什么关系,有什么忙可帮?

    孙建新问过葛红英,有没有打江流。小姑娘委屈的不行,说一共就打了两下,一下躲过去了,另一下让他抬脚踹开了。

    如果不是天太冷,发了烧,江流还是可以保护自己的。韩建国站在门外想,田嫂太过担心了,把他当小孩子了。

    “那天以后,你就没来过,我以为你生气了。”

    江流放下筷子,抹抹嘴:“我还想再听你唱一遍《红头绳》,我喜欢你唱的喜儿。”

    眼前的女人明明已经结过一回婚了,听了这样的赞美还是忍不住露出少女般羞涩的笑容。

    田嫂的嗓音十分悦耳,光听声音就是到她有多么的心花怒放。

    韩建国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不敢贸然进去,他希望江流只是想听田嫂唱歌,没别的意思。

    江流确实没别的意思,他只是有点想家,想妈妈。

    脚上的伤刚包好,爬坡有点困难,韩建国扶着江流慢慢走。

    “你怎么踹的葛红英?”他突然问。

    还能怎么踹?江流看了他一眼:“看准了,踹的胳膊。”

    想到那个画面,韩建国忍不住笑起来,江流嫌弃地撇开他,自己走。

    快到宿舍,韩建国正色道:“有啥困难你就说,别自己扛着,大家都会帮你的。”

    江流没有回应他,心心念念他的炕头。

    “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突然,从前方树丛里钻出一个人影,两人都吓了一跳。

    “东子哥你回来啦!”

    听声音,江流就知道来的是玉珍,低下头,一瘸一拐地绕过玉珍,向宿舍走去。

    韩建国眼看着他走远,玉珍说了什么也没听清。

    最近村里这么闹了一通,知青们也老实了许多,宿舍里安静得很,不是在看书就是洗洗涮涮准备休息。尤其江流一进屋,就更没人敢说话了。

    在田嫂那里洗过了,也不管这一路是是不是又弄脏了,脱了鞋倒头就睡,连星星都忘了看一眼。

    等玉珍走了,孙建新才敢过来:“给你啥了?”

    韩建国瞥他一眼:“啥你都打听。”骨碌骨碌的在手里转了几圈,递过去。

    “核桃!哪儿来的啊?”

    “说是从公社的仓库里拿的。”

    “这小姑娘胆子真大。”正说着,孙建新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二人晚间在宿舍外头抽烟,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

    “这事儿…你一回来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处理了,不怕葛红英往上捅?”孙建新试探地问。

    “无非就是不让我回城,有什么大不了的。”

    “回城”这个话题让空气都凉了。二十一二岁的年纪,浪费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穷乡僻壤,想想总有不甘。

    孙建新是北京知青,家里老头子在北京军区也是个人物,然而在这场政治风暴中也未能幸免。孙建新能不能回去完全要看老头子的情况,在还未解除危机之前,他来插队无非是想躲清静。而韩建国在这个问题上就更模糊了,回哈尔滨也就是接他爸的班儿到工厂去上班,想想就没意思。上大学基本没可能,反而是眼前村里的事儿让他忙忙碌碌的挺充实。

    “回去吧!”韩建国踩灭烟。

    离着老远,田嫂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男知青宿舍那边有人影掠过。

    是江流吗?她不确定。

    她低头看着小本上被他改过的错字,一笔一划如刀刻般的狭长字体,跟他人一样冷硬。

    怎么同是用一根笔写字,会有那么大的差距?

    点上油灯,田寡妇仔细描摹起来。

    第12章 十一

    疏浚河道的工程不能再拖了,韩建国回来就投身于这项工作中。村里男女老少都来帮忙,男的就卖苦力,凿山运石,女的就送饭送水。

    江流还是跟推车较劲,虽然依旧笨拙,但干得认真,之前的事也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真是难得的豁达。

    可韩建国只离开了一个礼拜,葛红英就差点带坏村里的风气。老百姓识字的不多,知青们又都胆小怕事,韩建国觉得自己真是一天都不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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