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曾一次一次试验契约,于是即使抛却记忆,交融与凝聚仍那样契合又自然。

    那大概是一朵云,游荡在天穹,浸了水。

    那水愈重,云愈沉,天愈低。

    它不再如今夏的新棉一般洁白而柔软,而是黑沉又压抑。

    那水重压在它身上,它在痛楚与恐惧睁开眼,恍然发觉自己已被拉拽着,从那高高的天空,到了尘世里。

    最后——那最后的水气也融进了云里。

    我原如飘絮,直至遇到你,要辗转遍历喜和悲,爱与惧。

    我望着你,在最暖最亮最澄澈的天空上。

    我望着你,在最冷最暗最阴郁的深渊里。

    那云缓缓转了个身,它轻盈了起来,化作滂沱大雨,永不止息。

    漫天星辰与雨滴一同坠落,闪电撕破天际,那一刻的光,璀璨得映亮了半边天空。

    契约的最后一个印记缓缓刻下,契印完全落下那刻,复杂的、浩瀚的光芒悄然隐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雨停了,一切声响归于寂静。

    黑暗的云层中破开一线天光来,黎明翩然而至。

    神说,要有光。

    星海顶端,辗转至此的灵魂相遇,相融,再不分离。

    我给你少年时最真诚最无忧无虑的笑意。

    我给你深夜里最难面对的陈腐朽败的创痕。

    过往种种,尽数交付。

    那是今在、昔在、永在的约定。

    群星见证。

    然后,我的灵魂得到安居,你的灵魂得到指引。

    巫妖在一处古堡里,回廊曲折幽深,无窗也无灯。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带他向前走去。

    那场景熟悉极了,在那段睁开眼睛只能看见黑暗的年月里。

    他自喧嚣的码头登上一艘飘摇的船,船上有三个人,是元素的光团,没有什么特殊。

    其中有一团白色,在自己登船的片刻,忽地明灭了一下。

    像是打了个招呼。

    从此——从此再没有分离。

    他们走下旋梯,穿过大门,来到月光下的玫瑰花海中。

    带他至此的人显出身影来,是个黑发的少年,朝他笑了笑,松手往另一边跑去了。

    那端站着一个人,白袍,暗金的长发被月光映出柔软的光,他伸手接住向自己扑过来的少年,伸手揉了揉那有些凌乱的黑发。

    他没有往那里去,而是向着另一边。

    随着巫妖的脚步,花海渐次铺开,香气幽郁,远处的长椅上坐着黑发的公爵。

    他年轻的面容是那样俊秀而温雅,只是望着远方时,总有隐隐的厌倦与疲惫。

    见他来,公爵收回望向无限远处的视线,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他们又一起望向花海那端。

    召唤师拉着魔法师在花海中小跑,时而停下来,一个笑着在说些什么,另一个静静听着,风吹起他们的衣角和发梢,熏染了甜蜜的芬芳。

    一道巨大的线忽然自花海中央划出,洪流呼啸漫过,隔出两岸。那岸仍是热烈深沉的红,这岸则迅速褪色,玫瑰深绿的茎叶变为漆黑的荆棘,鲜红的玫瑰变为雪一样的白。

    “这里是过去,我们是已死之人,”公爵轻轻道:“那里是新生,并将继续下去。”

    “我们大半的生命里,都在针锋相对,不到死亡不会停止。”公爵的声音像叹息:“亲爱的领袖大人,我想去看看别的景色了。”

    他们的身影逐渐化为虚幻,化作星星点点,进入河流之中。

    ——在时间的长河里溯流而上,

    与你相逢在成为宿敌之前。

    那岸的召唤师在魔法师脸颊轻轻吻了一下。

    “睡了那么久,我想你该醒来了。”

    亡灵的世界,殿堂的回廊里,巫妖睁开眼睛。

    林维双手攀住他肩背,与他更深地吻在一起。那吻逐渐温柔下来,像这夜的月色。

    终于分开时,四目相对,竟不知该说什么。

    楼下忽然传来强烈的灵魂波动,他们还来不及组织好久别重逢后的任何一句话,就匆匆离开了回廊。

    女神的眼神与穹顶巨眼相对,一片宁静的满足,眼睛将闭而未闭。

    黑袍银发的亡灵蹙着眉,一步一步走到她身旁,每近一步,眼中的迷惘便加重一分,直到最后,才重归清明。

    他俯下身来,用苍白的手指轻轻盖住了卡塔娜菲亚的眼睛。

    “我虽救赎你,但也加害你。”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殿堂。

    黑暗魔法在他身旁成型,流窜的黑气聚成尖锐的匕首,刺穿了心脏。

    他生前便是强大的亡灵法师,当然熟悉怎样得到第二次死亡。

    “我既加害你,便再次救赎你。”他的灵魂逐渐溃散,两人灵魂相连的契约缓缓分崩离析。

    若是本命契约,一方死亡,另一方则随之而去。

    主从契约,从者死去,主人灵魂受到轻伤。

    他们的契约介于两者之间,契约抽离直接重创了女神的灵魂。

    女神灵魂光团那浩瀚强大的光芒缓缓熄了下去,成为小的一团,从太阳变作了月亮。

    “她将醒来,但再也不是通灵者。”埃尔维斯看向了林维,眼神与微笑同样不可捉摸:“她终于获得新生,即将能够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了。”

    亡灵法师的身体随灵魂一起消散,重归星海,开始永不止息的死亡与新生。

    阿德里希格走了进来,叹了口气,横抱起女神,将她放在柔暖的毯子上,免受寒气的侵蚀。

    “他记起来了——女神其实成功了?”林维问。

    “这一段记忆在他所有记忆中并不深刻,也不鲜明,女神试图以情绪唤醒情绪,以记忆唤醒记忆,只能收获种种繁杂而纷乱的记忆。他在最后一刻才记了起来。”阿德里希格道:“记忆原本已经随着死亡消逝,执意挽回,大多都会是这个结果——好吧,除了你。”

    “他的灵魂来自圣枪,传承原本就不通过星海,仅随着家族的血脉,既不繁杂也不纷乱。”林维道:“而这段记忆刚刚被经历,鲜明又深刻,没什么能够与之相比。”

    “这就不必向我炫耀了。”阿德里希格眯着眼睛笑道:“竖琴就在那里,不如先把曲子弹奏完。”

    也对——他们即将要回去了。

    林维来到竖琴前,开始弹奏。

    乐声流淌,这次不是跋涉,而是归家。

    弹至中途,规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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