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起了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她才是这大屋的主人,自己倒成了闯入者了。

    霍芙烈在燕宅中信步走了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回去找卢香与。

    她上完楼梯,就听到卢香与卧室中传来一声重物倒地声。

    她快步推门进屋,看到卢香与整个人倒在地上。她上前扶起她,见她仿佛刚从光中重生的婴儿,满脸容光焕发,连脸上的褶子似也显浅淡了。

    “妈,你没事吧?”

    卢香与将目光转向她,好一会儿才认出她。她欢喜地说:“芙儿,你给我吸的到底是什么?我刚才……刚才看到纪来又回来了。不仅他,还有平甫,老爷他们……我们一家人像过去一样,欢欢喜喜地围着桌子吃饭。”

    她兴奋又茫然,把霍芙烈的手抓得紧紧的,生怕那幻相一去不复返。

    霍芙烈安慰她说:“那跟大烟差不多。你放心,你要喜欢,我随时可以供给你。”卢香与露出了安心的神色。霍芙烈于是话锋一转,说,“妈,记得我刚才说的,不甘心现在就跟纪来一起去的话么?”

    卢香与不记得了,但她精神抖擞,往日的心计又回来了几分。她点点头。

    霍芙烈恨恨说:“我打听出来了,那晚的歹徒果然是有人花重金雇来的。”

    卢香与大吃一惊:“什么!”

    “妈,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亏你刚才还可怜大嫂,说她死得不好。她和人通奸,被人拖出来游街,自觉无脸见人,这才自杀,根本是咎由自取。但她爸爸、那位赵光鼎先生却不肯相信,千方百计寻找替罪羊,竟怀疑是我们燕家故意设套,陷害他女儿。妈,难道我们以前亏待过大嫂?”

    卢香与脑中一片混乱,她吞吞吐吐地说:“也没对她不好……就是你大哥,一直看不上她。”

    霍芙烈双掌一拍:“这就对了!赵光鼎那老匹夫,他一心认定是你害了他女儿,所以雇了一伙歹徒想来吓你一吓。哪知不凑巧,纪来和他们发生了冲突,竟被他们开枪打死了。妈,这件事,我们可不能随便放过赵光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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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光鼎夫妇这对昔年令澳门人羡慕的伉俪,这五年来已经形同陌路。

    对于赵光鼎当年设计害死叶琬一事,章丽泽隐约察觉,又因证据不足,想歪了,以为丈夫与卢香与有染,为了帮她保住燕翅宝留下的财产,才参与此事。联系之前赵光鼎不准燕兆青登门,强迫女儿嫁给燕平甫……种种不快,日积月累,最终磨光了她对丈夫的爱与信任。

    直到他们以一种悲惨而屈辱的方式失去了女儿,他们间心照不宣的仇恨彻底爆发了出来。

    这日,二人又因些小事争执起来。

    章丽泽对着丈夫歇斯底里一顿发作,赵光鼎则责备她整天耽于自己的麻将世界,从不关心女儿。

    章丽泽冷笑:“不相干的事,你也要扯上女儿。我怎么关心她?我怎么敢关心她?她因你的虚荣和自私失去了一生的幸福,日渐封闭住自己,只有她的上帝才能靠近她。”

    “你不要找借口……”

    “你才不要找借口。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她会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你怎么不代她去死?”

    赵光鼎气极,抬手给了章丽泽一记耳光。

    这是少有的,可章丽泽竟也不意外。她昂起头,用轻蔑而充满仇恨的目光看了丈夫几秒,一转身,就上楼了。她的高跟鞋将楼梯踩得惊天动地得响,一声一声,仿佛在割绝她与赵光鼎、与这个家的连接。

    赵光鼎双手捂脸,浑身颤抖。

    这时,他们的门房跑来说,警察局局长在外面等他。

    赵光鼎深深吸了口气,说:“请他进来,我正有话问他。”

    门房说:“请过了,他不肯进来,说请老爷出去。老爷,他们来了不少人,看情形,来势汹汹的……”

    赵光鼎整理了下衬衫领口就往外走,他笑门房越发成惊弓之鸟了。

    楼上忽又传来响声,章丽泽一个人拖了口大箱子,飞一般下了楼。赵光鼎怒说:“你这是做什么?你要去哪儿?”章丽泽正眼也不看他,因他们堵着正门口,她就从侧门走了出去。

    赵光鼎想要追,一脚跨出,想想不妥,又收回来。他吩咐门房:“你跟去看看,别让太太出事。”

    门房走了,赵光鼎才一跺脚,唉声叹气地去前面迎接警长。

    哪知门房所说不错,在他家门口停了三辆警车,除了警长外,其余车上警察全手中执枪,神色严肃。

    赵光鼎吓了一跳,勉强挤出笑容,向警长走去:“斯蒂芬先生,这到底怎么回事?”

    斯蒂芬警长一脸肃然,手一挥,两名警察上前,一左一右夹住了他。

    查明赵光鼎身上并未携带武器,警长才放松下来,安抚他说:“没什么大事。只是燕翅宝爵士的遗孀控告你勾结强盗,闯入她家,杀了她儿子。你知道我们总督和燕家关系向来不错,所以只能请你去局里走一趟。”

    赵光鼎被强行推上警车。他看到门房正一脸惊慌向大门口跑来,待见到这情形,他站住了,茫然而恐惧地张着嘴,像条等待电击的老狗。

    赵光鼎很想问他:太太怎么了?真走了吗?但车已经开起来了。

    门房的身影越来越小。赵光鼎转过头,心里苦笑:“走就走了吧,走了好。”

    ☆、意外援手

    霍廷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不可思议。像他和赵光鼎,同在澳门,多处交集,但可以一、两个月见不到一次,也可以一天之内连见两次。

    先是这天下午,他为报答斯蒂芬警长上次出手相助,特意将一箱七五年的波尔图红酒给他送去。

    二人在警长宽大的办公室内谈了没几句,就有人进来报告说赵先生又在闹别扭了。

    这位新上任的白人警长很头痛地看了眼霍廷佑,问:“你认识这个赵光鼎吧?真是个烫手山芋。”

    霍廷佑好奇:“他怎么进来的?听说是勾结强盗?”

    “可不是?燕翅宝爵士的遗孀向总督告状,说赵光鼎雇强盗到燕家抢劫,并杀了她儿子。她还有个证人,自称是那晚抢劫燕家的团体中一员。但我们已查出那人事发当晚人在玫瑰园,不可能去妈阁山上。现在就等着人来保赵光鼎了。偏偏他夫人刚和人跑了,家里其他人都不在澳门,他这几天情绪失常,就拿我的手下撒气呢。”

    霍廷佑事不关己,听得津津有味,他笑说:“那逛妓院的人也莫名其妙,做什么去燕老夫人处告这种状?”

    “谁知道?是有这种人,惟恐天下不乱。他还不是直接去燕老夫人处告的状,”警长说着捻须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霍廷佑一眼,低声说,“他是去令爱处告的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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