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杨雨庭也愣住,鲍梓麟的态度反应怎么也不像对着造反的叛逆,倒真像老朋友见面诉情聊天,摸不透,索性放之不理,杨雨庭仍说自己的话,“我知道会议室里正开声讨会呢,放鲍聿卿一个人去应付可不像你,这回你舍得了?”

    鲍梓麟摇头,打发看热闹似的副官先出去,回头才说,“少操心了,我不发话哪个敢真动他,现在为难为难,也好长长记性。”

    鲍梓麟有意提醒,杨雨庭听得明白接下去说,“被周天赐他俩这么一闹,水原这个对满蒙全权公使彻底给架空了,币治久哲借着关东都督府机构改组,把他的陆军部分离出来在旅顺单独组建为关东军司令部,摆脱了都督府的控制,找个名头就要找麻烦。他最看不得你跟日本高层收买拉拢那一套,本身就是那批狂热的少壮军人代表,你还是顺着他稳当点。”

    鲍梓麟沉下脸闷声说,“顺着,让我认那些卖地卖国的条约,除非我死了。”

    “你不用死,跟他们订约的是我,还像从前北洋袁页成签的那些条约一样,别认账。”杨雨庭语气平静一派置身事外,“对日本人,你不合作我合作,现在是我败了没什么说的,只是我提醒你,鲍聿卿整军经武加强海空,抢我的兵工厂造炮造枪,明摆着要来硬的。他小孩子不承认,你不会不懂,只凭我们是赢不了的。”

    鲍梓麟深深看了杨雨庭一眼,这些话也许只有在杨雨庭嘴里才能听到,当年北洋袁页成跟日本人结约也是因为力所不敌被迫签下城下之盟,以至于他在东北治行经济军事处处受制,日本人拿着白纸黑字的条约要他履行,他也只能不加理睬避而不谈以拖为上策,这窝囊气跟谁去说!

    “那些条约别的还好说,可二十一条上规定日本可在东北享有土地商租权和杂居权,简直太苛刻,我应了,出门让人骂祖宗十八代,是人都得想我死。”

    “这话倒是对,”杨雨庭嘲讽一笑,“自己在家里搞内讧,引得外人起贼心。你这边跟日本人打,关内的冯子玉吴川舫没准儿就等着找准了机会捅刀子,奉军地盘大兵马强,别人嘴上敬你心里怎么不恨。况且现在是全国合起来也未必打得过,谁愿意多帮手,都坐着看你耗着实力。”

    杨雨庭曾去日本观秋操,明知日本人是在借机耀武扬威,他仍不得不承认那些现代化的装备作战力确不是当时的自己所能企及。他带兵多年深知其中的道理,这不是凭主观感情就能改变的事情。再反观国内,各路军阀东征西讨枪声遍地,一个个为争权勾心斗角,为夺地头破血流,见不得别人强大,就是要你死我活。

    鲍梓麟没马上接话,杨雨庭说得过了。

    东北军担心自己上战场拼光了实力被人吞并,推己及人,谁不担心。各路人马是各打各的,因为有东北挡着日本,在对待外侵问题上,谁都没他这样紧迫。况且从前日本确实多方挑衅四处插手倒也没有真敢大动干戈,所以对待日本别人是可以援手不肯治本,慎重审视拿捏分寸。

    “他们怎样是他们,我即做了这一方长官,守土有责抗击份内,治下不容发生丧权辱国的事。”鲍梓麟言而有实说到做到有三省现状为证,瞥一眼杨雨庭意在提醒,和杨雨庭多年袍泽,患难与共渊源甚深,如今弄到反目事出有因。

    “万一到了不顾一切奋力一击的时候,为国为家,必为玉碎!”

    声声重诺掷地有声,听来撞怀激荡令人热血沸腾,杨雨庭也心头一热,但赶忙呼吸几次平复被挑起的阵阵狂乱心跳,开口时其实仍是止不住身体的颤动,“为一方长官,你也未必做得了这种主!以弱击强,这样的战事一开如何惨烈不用我多说,万里沃野千万人民,如此代价你一个人凭什么说你碎得起,”缓缓一顿,“国家不是玉,中国不能碎!”

    23

    23、第二十三章 ...

    大西楼会议室

    ……

    “奉天经年陆军统编空军扩建海军始筹,功绩赫然,我为省长敢说这句公道话,”奉天省长王治平直口截断有意声援。听了近3个钟头,这一屋子人抓住鲍聿卿私放周天赐一事不放,不顾年龄辈份一味地穷追猛打,真是难看,“至于杨宇庭的兵工厂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亏空军饷的烟土案在座都有耳闻,让他拿工厂堵口子算老帅念着旧情不多追究。”

    王治平所说的烟土案是杨宇庭私纵手下以土地换烟土,贪污十余万军饷,此事当时名噪全省,要看的就是初掌一方的小鲍司令怎样处理。

    尘埃落定,罪魁鲍家二夫人的亲弟弟丢了性命,处决的枪声响过二夫人才停止哀求,抹了泪指人恨道,“小鲍司令一心为民执法如山的称颂传遍了奉天,我这个不干不净的姨娘还是早日走了省得带累了名声。”说罢就收拾细软,鲍梓麟知道自己女人七分恨三分羞,面上劝一句哄她出国寻女儿散心。二夫人再问自己儿子意思,这一问却问出了毛病,前一晚还好好的转日就不告而别,鲍梓麟派人好容易找到却怎么也劝不回来,只有多派人手护送,凡事都由了她。

    鲍聿卿这一手六亲不认立威服众,再加上有意宣传舆论交口,占着上风强扭着杨雨庭不交出兵工厂不行,这明明是不断臂就活不了命的事儿,还叫惩治不严,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怎么也知道王治平站在哪一边的。

    鲍聿卿原本绷紧的神经微微一松,杨宇庭勾结日人,周天赐变节起义,家里要面对父亲的雷霆愤怒,战场不想自折羽翼能抚不缴,一时间太多的事情要应付,多到只能是应付顾不上别的。

    像现在,要他再讲辈份敬着这满屋子的长辈,会是要开到天亮也结束不了,风波初定胜是胜了,但军心究非昔比,若此时处理不妥后患无穷,正急着脱身,听到王治平这样说自然感谢。

    本是冲王治平的笑也落在圆桌前各省各部主事儿的眼里,明明刚才面容冷峻目光冰凉,语气神态全是命令,不容置疑的简直目中无人不可一世,就那么一转眼,分明还是他,这一笑澄澈清明也意外的单纯稚气。

    东北的局势,最知根知底的人都在这屋子里,沉沉的,犹如此刻透过三开的大玻璃窗看到的天气,风雪欲来雷声隐隐,浓云墨滚压滞气闷。偏在这一片无望之中,露出一抹暖暖的笑容,就如同搬走了心头巨石,能够暂时抛开无力改变的现状,在力不及人忍气吞声的窒息感中透一口气。

    一笑,足以,又何须多言。

    鲍聿卿本人显然对此毫无所觉,敛了笑容又是一派没有商量余地的决断言辞,“各位追究的无非是造反事大,理应重责祸首,但此事牵连甚大,多做追究弄到人心惶惶,根本无济于事更加于己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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