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方位,神色却沉吟起来,垂眸看着棋盘,玩味地捻起了另一枚白子,比在那一排六枚白子前,想了想,又把那白子放了回去,屈指敲了敲棋盘,抬眸与顾怀对视,“总之,你是不是魔,于此局影响甚微,即便你真无法除尽魔性,我们也可以被封印在这幅画中,不出去掺和,你明白么?”

    顾怀静静看着他,一瞬间忽觉自己真如那颗被白子包围的黑子一般,陷入一片温煦的光芒之中,心中所有阴霾都被驱散无踪,从那灼心的焦急中解脱出来。

    在他算来本是必输的一局,被他一说,却原来是自己太傻,被魔的阴影蒙蔽了双眼,看不见无数出路,也看不见他在拉着自己往外走。

    半晌,顾怀缓缓吐出口气,释然地一笑:“那作为一枚没有什么影响的黑子,我还能做什么呢?”

    凌容与抬起一根食指:“其一,你要想清楚一件事。”

    他没有说是什么,但顾怀已明白过来——那就是为什么阮夫子要这样做,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为魔?在百年之前,他只不过是出泉宫的一个弟子,虽是日神传人,但要杀他也并不难,在这一百年中,阮夫子也有无数机会冲他下手,可是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意图,反而情愿花一百年的时间来完成一个如此复杂的布局,最终只是让他为魔。是什么原因会让他做出这样的选择?这个问题在顾怀的心中已萦绕了一个月,早已生出了一个十分荒谬的猜测——那就是阮崖生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绝不能死,也知道这个世界的念在他身上,才会做出这样的布局。可这怎么可能呢?百年之前,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

    他还有些出神,凌容与却又伸出了一根手指,两指捻起那枚被包围的黑子,放在了一边,挑眉笑道:“其二。”

    “……”

    窗外夜色如水,星月朦胧,软帘随风而动,床上若隐若现一双交叠的影子。

    哗啦一声,棋盘不知被推翻,棋子洒落一地,只有那枚黑子,还是被白子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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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走在山河惊魂卷之中,就仿佛撑着一叶扁舟逆流而上,两侧的光阴不断回溯,在长河中投下吉光片羽惊鸿一瞥的倒影。鸿蒙史上,修仙界中曾存在过的界峰远不止七个,如何相互吞并融合,终于形成了如今的格局,这其间大小战役数不胜数,毁掉菩提灵界的七界峰之战并非独例,更不能说是最为惨烈。无数大能在争斗中崛起或倒下,飞升或陨落,威震八方的门派陡然衰落,更多的门派立刻将之瓜分,或是毫不起眼的山门最终一家独大,甚至形成界峰,千变万化的格局,起起落落的命运之中,不变的只有多年以前早便写在仙学书上的残酷现实——“天位有数,成仙者稀”。

    沉重感一直压在心头,令人难以喘息。虽说第一日修心顺利驱走了噩梦,但在最初的几日里,顾怀却不由心怀忐忑地怀疑起此行的结果究竟是除去魔气,还是助长魔气来。因为当初修仙界受利益驱使任由出泉宫覆灭,他便已生出了一个灰色的念头,如今亲眼目睹这些,不由更加坚定了这样的想法——那就是修仙界,与人间,与地狱,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更加残忍无情,黑白不分。

    想到这些,百年里阮崖生有意无意说过的话便在他耳边响起,像是恶魔的呓语,这样的修仙界,人或者魔又有什么分别呢?魔真的是错的么?若错的是人呢?

    所幸因凌容与周全的计策,他对驱除魔气一事不再无比心焦,加上身边这人不是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围观各类已失传的物种和术法,像是在博物馆参观,就是把小阁楼当情茧使,仿佛两人在度蜜月,虽有这样负面的闪念,也总被他的突发奇想打断,不致动摇根本。

    但他的修心似乎也陷入了瓶颈,再无进展。直到有一日,两人忽谈论起了凌容与少年时的那首歪诗。“百仙皆从武道出,强胜弱亡一何辜,争乱缘因法错立,天尊只怕不读书。”

    顾怀便笑他:“‘他日你若为天尊’,你倒说说,你待如何?”

    凌容与听出他取笑之意,凑过来一口咬在他脸颊上,扬着眉不答反问:“不敢,燕峰主,这话该问你。”

    顾怀噗嗤一笑,接着却陡然愣在了那里,脑中醍醐灌顶一般,一片清明,满心压抑着几欲溢出的沉重感霎时间便找到了出口,山呼海啸般奔流而出,仿佛一泓死水活了过来,奔腾着化作了熔浆,热烈而光明。

    不错,如今修仙界是宛如地狱,但这是他的世界!念在他身上,七界峰也迟早落在他手中,他不是一个应为此绝望的人,而恰是那个应给人希望的人!

    当一个人将思绪投进宏大的世界与悠长的岁月,自己便显得无比渺小与微不足道,自那之后,顾怀总是寻思着该怎么治理修仙界,渐渐的便极少提起体内的魔气。趁他睡着之时,凌容与悄无声息地自通幽古阵潜入了他的内府,神念化成的小人伸出手,轻轻抚过那颗几乎已恢复金红,只剩下一小块紫黑斑点的元丹,感觉到它轻颤了一下,像是不好意思地缩了缩,又像是讨好地蹭了蹭他的手心,不由微微勾起唇,眼前闪过临走之前的画面。

    “据古籍记载,修心一途极为凶险,宛如行于无边黑暗之中,容不得半分行差踏错,否则便是万劫不复。顾怀一直是个多思多虑之人,阮崖生花了一百年,才在他心中种下黑暗的种子,不是那么容易根除。你随他进去,千万要时时小心他所思所想,将他引回来。”说到此处,陆师姐拍了拍他的掌心,像是把一根线放进了他手中,神色凝重又关切,“这一片黑暗里,你是他唯一的光。”

    “放心吧,师姐,”他收紧五指,仿佛捏住了那根不存在的线,笃定地扬起唇,“这颗心是我的,阮崖生想在上面种花种草,再花一百年也没用。”

    想到此处,他便似个成功捍卫了私人领土的君主一般,心满意足,洋洋得意地在他内府逛了一圈,方才将神念收了回去。

    黑暗中,本该沉睡的人睁着眼,两只眼睛亮晶晶地凝视着他,也不知是何时醒的,

    凌容与有些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又虚张声势地轻轻撞了撞他额头:“做什么?”

    “做了个梦,”顾怀笑眯眯地伸出手,更深地偎进他怀中,唇抵在他颈间,自发顶到足尖没有一丝缝隙,说话的时候都能感到彼此胸腔的震动,亲昵地像是连呼吸都融为一体,令人满足得想要叹息,“梦见一缕光,落在我怀里。”

    画卷里接下来的日子便分外好过了起来,两人真像是以时光旅行的方式在度蜜月一般,带着随行小别墅,打打闹闹,走走停停,卿卿我我,有时顾怀会觉得,就算永远这样走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又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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