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急诊超声提示的是个部分性前置胎盘。

    手术很快结束了,产妇在术中出血500毫升,所幸胎盘娩出后宫缩还可以,并没有持续出血,在输了8单位血及代血制剂后生命征平稳了。

    问题在于那个早产的女婴,出生时apgar评分1分,马上就呼吸心跳停止,在新生儿科医生复苏后就转新生儿科上呼吸机继续抢救去了。当管床医生电话联系产妇的父母,说明病情之后,他们要求立刻放弃对女婴的治疗。

    直到傍晚,产妇的父母赶到,他们是河津人,衣着朴素,在产妇床前见到吴廷方和新生儿科的住院总,两人都没露出什么表情,听完病情交代,那位母亲就直接拿手指狠戳了一下产妇的太阳穴,吴廷方拦住她欲施暴的手,她嘴里骂着他们听不懂的话,产妇开始流眼泪,把头偏向一边。

    那位沉默的父亲开口了,对吴廷方说:"医生,我们要出院。"他的白话有很重的口音。

    吴廷方说:"她现在病情不允许出院,手术后才七小时,还有出血的可能,现在还要继续输血。"

    "我们没钱。现在要出院。"

    "钱有命重要吗?"吴廷方克制着怒气,"我们没逼你们交钱,也没说不能欠费,起码等病人病情稳定一些再谈出院的事。再次大出血你救得了她命?"

    "那再用钱怎么办?"那位父亲说,"我们没有钱。没钱了要命什么用?"

    吴廷方本想问她是不是你女儿,话没出口忽然感觉一阵悲哀,只是说:"先救命吧。"

    新生儿科住院总和这两位家属谈话,话都没说完,外祖父外祖母只是摇头,要求放弃抢救,要求立刻把小孩抱下来。

    吴廷方换下工作服后觉得十分疲惫。他在更衣室小坐了一会儿,妈妈打了电话过来,问他离开医院了没有。"

    "准备走。"'

    "阿女媳妇要住院落胎,现在到你们医院,你帮安排一下。她等下就打电话给你。"

    "她不是几个月前刚落了胎吗?年初一的落什么胎?"

    阿女是他们家亲戚,她的媳妇已经生了两个女儿,此后两次怀孕都在中孕确定了是女儿后堕`胎,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妈妈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这胎去算命佬那里算了是个男胎,花了不少钱,现在b超照是个女胎,阿波气得发癫,找算命佬要他赔钱,算命佬说自己不会算错,阿波那个人你不是不知,就逼阿莲打出来给算命佬看啰!反正迟早要打的,难道再生个女儿呀!"

    吴廷方说:"由他。"

    吴廷方起身披上工作服,阿莲就打电话来了,她脾气倒好,千般万般说对不住,又来麻烦阿廷你了。吴廷方没多说什么,就说那你上十二楼来吧。

    十二楼是病理产科,包含普通病区和oicu,其中普通病区收的病人多为较轻的如妊娠期糖尿病、未出血的晚孕的中央性前置胎盘、轻度子痫前期或妊娠期内外科合并症。偶尔收的什么特殊情况都没有的甚至妇科病人,通常都是熟人,本院内部俗称鸡仔。

    吴廷方是本地人,鸡仔众多,他对病人照拂得好,只要不是床位特别紧张的时候,自然都收在自己的楼层,以免过多麻烦其他医生。

    阿莲和阿波站在玻璃门外等着,旁边还跟着个有点眼熟的男人。保安不让他们进来,吴廷方示意这是病人之后,保安才开了门。医院凡有新生儿的楼层都有保安专门看守,不能自由进出。

    阿波是吴廷方表舅的儿子,和吴廷方是表了两重的表弟。他妈妈生了三个女儿才有的他,从小娇惯。脾气不好,也不知道做人,早些年还交结古惑仔,嗜赌,据说家里几个姐姐前些年各自出了不少钱付他赌债。现在也不见多好,自己不去工作,因为超生,还让老婆阿莲丢了银行的工作,加上为了搏一个儿子让老婆不断怀孕并打胎,现在家里几乎没有生活来源,全靠双方父母及三个姐姐帮衬。

    所以妈妈说阿波对算命佬撒泼一事必定属实,至于他会把人拉到医院来,倒是出乎吴廷方意料之外。

    阿波没有介绍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算命佬了,在村子里偶尔能见到他,有点个头,样子还挺斯文漂亮,经常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他以前还以为是工厂里的会计之类的,只是不像算命的。

    阿波见到吴廷方就说:"方哥,你给我做个b超看看是男是女。"他倒也不傻,没直接就说要打掉。

    吴廷方没理他,就问了阿莲末次月经,算了一下十五周。然后才回答阿波:"b超医生不可能给你看这个,要可能给你看你还用去外面?"

    "那你会不会看?"

    "不会。"

    "涌口那个阿俊看了说肯定不是儿子。"

    涌口阿俊是个黑诊所,有台专看性别收钱的b超。

    "这事你自己决定。"

    阿波咬牙道:"打几胎都是阿俊看的,还能有错?我跟你说,打出来给你看,住院费药钱一分你也别想赖。"

    最后那句话自然是对算命佬说的。算命佬不置可否,只是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吴廷方倒是因为这一笑对他另眼相看了。哪怕他现在对着阿波,虽然没露出厌烦的神色,也决计笑不出来。

    十五周早已经有人形了,也是条命。对他来讲,只要惠敏怀过十周,都觉得老天在眷顾了。

    ☆、3

    天阴得很,吴廷方下车时风还挺大,把缩在车里半小时的一丝暖意都吹没了。

    他由围墙外拐进巷口时,分不清是冬天还是春天的雨就下来了,他爸爸抱着陈安安,在屋檐下踱着步子,唱着小曲:"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买,阿嫂出街着花鞋……呀,舅父回来了!"

    安安只要醒着,每时每刻都吵着要出门玩,风雨无阻,下雨天在屋檐下也一直拿手指着巷子外,他外公只能一惊一乍地分散他的注意力。

    天冷,安安穿成个球状,对舅父视而不见,嗯嗯嗯扭着身子不改初衷,要求出门玩。

    外公只好又唱那首小曲,让安安看雨。已经好久没下大雨了,对安安来说,夏天那时的雨他还不能够领会,现在看到雨越下越大,好奇而专注起来。

    廷方到了二楼,惠敏躺在床上看书。过了那天,惠敏再也没提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躺着保胎,到点吃饭,内急了上厕所,每天下午等廷方回来给她肌注两针黄体酮。

    雨哗啦啦地下来了。真冷呀。惠敏嘀咕着。廷方把门窗关上,拉过电暖扇,放到惠敏床前,插上电源。

    惠敏迟疑了一下,说:"我不敢开,网上说辐射挺大。"

    "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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