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瑶离了宫,被舒衍接回家中,庄瑶对着舒衍特意安排的一桌饭菜,食不下咽:“我原以为不入翰林,自然可以过得自在。每日去天桥口看一出杂耍,去西街找点吃食,晚上写出戏,日子清淡却也悠然。”

    庄瑶红着眼睛问舒衍:“有酒吗?朝宗……我想喝酒。”

    舒衍唤人拿了薄酒,安安静静陪着他喝了九壶,抵脚而眠。

    舒衍的正四品再大,大不过天皇老子,他上书自请离京,去断姑苏府衙陈尸案。

    离京那天,庄侍郎将装着茶壶碎片、斗金和额外数张银票的盒子给了庄瑶:“回想二十载,为父也没教过你什么。今日给你两个建议,其一是民不与钱斗,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其二则是,民不与官斗,文人风骨气节什么的,适当的时候放放。山高水远,万万珍重。”

    庄瑶道:“我不过是和朝宗去江南游山玩水,《拍案传奇录》中李鸿雁的意中人还未娶到手,江南水乡正是才子佳人情投意合的好地方。,我去江南采采风,怎像是一去不回了呢?”

    舒衍也道:“见素如今祸从天降,我带他去避避风头,大人如果有事,可去舒家或者找大理寺的周少卿帮忙。”

    庄侍郎摆了摆手,目送马车远去,长叹一声,又回到了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京城之中。

    7.

    舒衍和庄瑶春日离京,盛夏到达江南。庄瑶走了一路,把京城的三三两两忘得差不多了,听闻姑苏最喜应季之食,一进姑苏便想着去吃一碗夏季才有的白汤底的枫镇大肉面。但想着前来姑苏的要职乃是舒衍要去破姑苏府衙陈尸案,于是思忖了一下,略有扭捏地问道:“朝宗兄,你是不是要先去姑苏府衙?”

    盛夏天热,哪怕车厢中放了冰,依旧不凉爽,庄瑶脸上满是汗,如果不是车帘总是会被吹起,让路人见到马车里的场景,他恨不得只穿件里衣。舒衍对着温度似乎无所谓,他裹着玉色的长袍,端坐在一旁,看着《洗冤录》,脸上一滴汗未出:“无妨,既已陈尸月余,不差这一时片刻。”

    庄瑶被舒衍这番理由半推半就地说服了,他怀揣着对勾了酒酿的猪骨鳝鱼汤底的面无限向往,在意识中吃了十二碗,嘴中无聊至极,只好又骚扰舒衍:“你让我将李鸿鹄的小妾全休了,说心有所属……真的还是假的?”

    舒衍翻了页书:“你写的人物,他是不是心有所属,你问我?我问谁?”

    庄瑶将眼光在舒衍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你又不是不知道,编故事三分真七分假,别人都当李鸿鹄是以你为原型,我不问你,我该问谁?”

    舒衍反问道:“三分真七分假,这三分真真在你被打了屁股,李鸿鹄也被打了屁股么?”

    庄瑶:“……”

    舒衍带庄瑶去了姑苏的一家名叫同德兴的老字号,要了一碗庄瑶念叨一路的枫镇大肉面。

    庄瑶问道:“你不要?”

    “要。”舒衍又对店小二说,“还有一碗是鳝糊红汤面。”

    庄瑶自小在京城,吃的多是北方面,面宽而筋道,而苏氏面重浇头和汤底,面是细的戗面。就以白汤面为例,用猪骨、鳝骨细细熬制,再加入螺丝酒糟,汤要清澈,配上白中略带点麦子黄的细面,和一块只靠盐提鲜、鲜嫩的肉块,撒一把碧绿的葱花,配着漂浮的酒酿米。

    店小二上面时赞道:“听口音,官人来自北方?”

    庄瑶点了下头。

    店小二见店中不忙,站在一旁唠嗑了两句:“官人选得好,我家这面乃苏州第一碗面。这姑苏最不缺卖面的人,同德兴之下有异得兴、同意兴,刘记朱记杨记,跟风者众多,然而正店毕竟是正店,自家研制的秘方岂是其他家模仿便能学得来的?”

    店小二这话说的是面,又和京城一堆破事不谋而合。舒衍怕庄瑶被这话勾起不好的回忆,笑着打断他:“我听友人说,若不是暑月来姑苏,则要吃鳝糊红汤面,若暑月来姑苏,则当先吃枫镇大肉面。”

    店小二道:“官人这友人敢问可是姑苏人氏?会吃!夏季多厌食,枫镇大肉面用酒酿开胃,荤汤补身……”这店小二嘴皮溜,吹起来便没完没了,给庄瑶细细讲了下苏面的分类,有介绍了几样姑苏夏日才有的吃食,哪家店什么好吃都细说了一番,怕不是因为要在店跑腿,都要亲自带着他们去吃一波。

    庄瑶喝了口汤,问道:“友人?我怎不知朝宗有姑苏人氏的友人?”

    舒衍避重就轻:“朝堂一个忘年交而已,见素莫要吃醋。”

    庄瑶听了这回答,闷不做声地吃完了半碗面,筷子伸向舒衍那碗:“红汤的好吃么?”

    舒衍索性和庄瑶换了一碗。

    庄瑶吃了没两口,突然放下筷子,问他:“你什么时候和工部扯上关系了?工部因行土木之事,而江南园林精巧,所以有好几个江南人士。”

    舒衍感叹:“以你的通透,不上朝为官,也是白白浪费了这揣摩人意的机灵劲。”

    庄瑶又吃了两口,问道:“可是事关……陈斐?”

    “陈斐?可是京城那位非文公子?”又上完菜的店小二插了句嘴,“前阵子有个戏班子来演《玄都花妖传》,被人扔了臭鸡蛋呢!”

    “哦?”舒衍不动声色地问道,“这是为何?”

    店小二将抹布往肩上一搭:“你说非文公子三十好几了,还被称为公子,他为什么不会害臊?在我们这,公子是称呼一掐一把水、只有十几二十岁的小少爷。官人可知姑苏城外三百里处,有间佛寺,名叫玄都观,每逢初一十五,香火鼎盛。他这戏文先是说了玄都观中出妖精,还是个性淫的妖精,扰了佛门清净,能不被善男信女扔臭鸡蛋么?而且,我还听说,他这故事改了好几个文的文路,还抄前朝一个很有名的宰相。姑苏文人墨客多,能不讨厌这种不入流的戏文么?”

    店小二两个“能不”说得义愤填膺,虽然背后言他人不道德,但舒衍听得爽快,补充道:“何止?在下乃京城无名墨客,墨客的墨汁够黑,可他比这墨汁还黑还臭,大抵如同……”

    舒衍一下子没找到合适的词形容他,店小二补充道:“泔水。”

    “不不不,泔水是要喂猪的。”舒衍摇头,“不妥当,怕猪吃了肠胃不适。”

    店小二细想了片刻,没有想出合适的:“臭味之物总归有些用途,不如比作南方的蟑螂,膘肥体壮,生命力顽强,唯一用处就是恶心人。”

    舒衍赞道:“妙哉妙哉。”

    待吃完面,庄瑶跟着舒衍走去姑苏衙门,他慢吞吞道:“我怎不知朝宗你如此伶牙俐齿,能损人呢?”

    舒衍道:“口舌之争罢了,气不过。”

    庄瑶拉住舒衍的袖子,低着头嗅了嗅鼻子,舒衍当他被自己感动哭了,刚想安慰,便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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