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以为我可以给你幸福,可是……对不起!”

    何寿宜摇摇头:“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我不怪你。”顿了顿,她迟疑着开口:“那个,麟哥,你……爱过陈宝琴吗?”

    曾中麟愣了愣,想不到她会突然问这个,反应过来后,他说:“怎么可能?我躲她都来不及呢,而且,也不见得她有多少真情。”

    陈宝琴早早就带着孩子离开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她抿抿唇,有些愧疚的说:“我不该提这个。”

    “没关系。”

    “那个,要不我跟你讲讲海泉小时候的事情吧?她现在快长成个大姑娘了。”

    “好。”

    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有彼此作伴,熬着熬着也就过去了,想不到此后,连见面都成了一种奢望。

    ☆、浮生若梦

    隔三差五偷偷去看曾中麟已经成为何寿宜的一种习惯,可是那天晚上,她走进曾家,看到的只有无边的黑暗和空无一人的房间。她四下里找了很久,都没有见到曾中麟的身影。

    她内心忐忑不安,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回去后胡思乱想、彻夜未眠。第二天才听人说,他和镇上的其他几个人被强制下放到北边的村庄去接受劳动/改造了。她心里咯噔一声,后面那人说了什么话她也没心听了,以曾中麟如今这样孱弱的身体,能不能经受住长途劳顿不说,去到那么远的地方还能再回来吗?她不敢往下想。

    何寿宜抬头看着头顶上阴沉沉的天空,马上要下雨了,他现在走到哪呢……

    在这个因为一句话就能被定罪的年代,每个人都活得小心翼翼的。何寿宜也不例外,她带着正值青春年华的何海泉谨言慎行,日子过得拘谨而艰难。

    工厂复工后,她又回去上班了,靠微薄的收入支撑着这个单薄的家庭。在这个特殊时期,厂里的领导班子换了好几批,工厂经营管理得也不是很理想,有时候连续几个月都发不出工资。

    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省几块钱的学杂费,正在读初中的何海泉决定辍学。何寿宜不同意,奈何何海泉有自己的主意,她借着去上学的名义,天天在外面找工作,听说有家制衣厂要招工,她不知哪里弄来的名额,竟真的考了进去,成了厂里的一名临时工。何寿宜知道后也只能接受,不知道该喜该忧。

    再后来,何海泉开始和一个叫曾商业的男生处朋友。他们是小学同学,曾商业曾经来家里吃过几次饭,是个个头不高但是很清秀腼腆的男生。说起来,他还是曾中麟的本家亲戚,只是平时很少往来,而且家在农村,父母早亡,下面只有一个弟弟。

    何寿宜怕何海泉吃苦,开始不是很赞同他们在一起,后来经过几番沟通,知道她心意已决,也做好了吃苦耐劳的心理准备,只能接受并祝福他们。他们结婚的时候,几个人简单的吃了顿饭,何寿宜筹钱为何海泉置办了一套新衣裳和几件家具作为嫁妆,五味杂陈地将侄女也是她唯一的亲人嫁了出去。

    何海泉第一胎生了个儿子,第二胎生了个女儿,当她24岁生第二个女儿的时候,十年/文/革终于结束了,而何寿宜所在的造纸厂再也支撑不下去,包括她在内的很多工人都下了岗。于是,何寿宜就专心帮何海泉夫妇带孩子,她从镇上到村里要走三四公里的路,每天来回奔波,毫无怨言。何海泉和曾商业除了田间劳作,还要去挖沙运沙来补贴家用,也实在没有多少时间顾及家里。

    文/革前后这几年,何寿宜曾经多方打听过曾中麟的消息,可惜都是无果,只能安慰自己说没有消息就是好的消息。后来,听说曾中麟那个早年随着他母亲离开、不知道到哪躲过一劫的儿子回来了,把曾家的房子卖掉后又匆忙离开了。想起那间承载过她许多悲欢离合的屋子,想起屋前那几株不知道还在不在的木槿花,泪眼朦胧、恍然如梦,自她以后,还有谁会记得曾经有一个叫曾中麟的人在这里生活过……

    何海泉总共生育了四个孩子,除了头一个是儿子外,剩下的三个都是丫头片子。她这四个孩子包括几个孙子孙女,基本上都是何寿宜一手带大的。为了方便照顾,免得来回奔波,何寿宜也搬到了村子里来住。

    随着孩子一个个长大成人,她也渐渐老了,在生活的重压和岁月无情的摧残下,她的脸庞慢慢布满了道道沟壑,背也变得有些驼,全然没了年轻时候的样子。忙完家务活后,她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墙边发呆、晒太阳,或者跟孩子讲些她所知道的故事。

    她如对待亲生的重孙子般对待何海泉的几个孙子孙女,为了哄他们开心,她经常会在兜里兜一些糖果和小饼干,村里有些调皮的孩子经常会来闹她,看到有吃的就七手八脚地哄抢。

    有次,一个惯常闹腾的孩子拿着根细细的竹棍当作刀剑玩耍,真真假假的劈刺间,划伤了何寿宜的小腿,当场流了不少血。何寿宜没有责怪他,事实上,这群孩子从来没有看见过她生气,印象中她一直就是这副温和好欺负的样子,所以他们才敢肆无忌惮地来闹她。但是,和她比较亲厚的一个重孙女知道后,跟那个始终没有道歉的孩子打了一架。

    何寿宜的身体越来越差,背脊越来越弯,双眼也变得浑浊无神。一次,村里有位老人去世了,从大祠堂里传来呜呜咽咽的丧乐。重孙女听了害怕地躲入她怀里,她轻轻抚了抚她的小脑袋,仿佛自言自语道:“别怕,没什么好怕的,你阿白我也老了,迟早有躺在那里的一天……”

    82岁那年,她不小心摔了一跤,从此便一病不起。她重孙女对她生前的最后一个印象,便是她在去世的前一天,颤颤巍巍的下床给她拿了一根香蕉。

    下葬的那一天,曾商业家摆了白事酒,几个无知的孩童在席间跑来跑去、追逐打闹,不知何谓生、何谓死……

    浮生若梦,过眼云烟,世间多少事随风而逝、多少人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最终凝结在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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