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此番前来,是要辞行的。”

    “辞行?”顾择芝皱了皱眉,询问道。

    “是。我要去京城一趟。于是想着,趁着还未走,先来跟你辞个别。”

    “江城呆得不好吗,毕竟已经这么熟悉了。”顾择芝道。

    “不,不是,”绾凉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道,“我是去赴宴的。燕国太子不日将来京,朝廷广征江南伶人入宫歌舞,太守大人已经将我的名字报了上去。”

    顾择芝深深望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京城乃是非之地,虽说只是赴个宴,可其中变数却又是极大的。这燕国太子看似纵情声色犬马,实则虎狼野心。皇上为了安抚于他,必然会赠予他江南伶人以示友好。而这之中,任何人都可能被当作棋子,尤其是名伶,比如你。”

    绾凉轻轻笑着,望向顾择芝道:“我自知其中是沼池泥渊,可这之中,却又有不得已之处,我是非去不可的。况且,名单已然上报,此时再犹疑,也没有回寰的余地了。”

    “你若是不愿去,我自有办法……”

    “不,我是非去不可的,”绾凉打断了她的话,“只是个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

    “罢了,”顾择芝无奈道,“你自有你的主意。只是,这宫里头礼仪冗杂,入宫前,我便让我身边的宁妈妈给你提点些宫里的规矩。她自小便跟在母亲身边,宫中举止,万无疏漏。”

    “赶不及了,”晚凉摇摇头,“我今日便要启程。”

    “今夜!”顾择芝倏地起身,皱眉问道,“那你……那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绾凉仰起脸,忍下心中的万千涟漪,莞尔回应道:“我既然报了必走之心,又何必提前辞行?今日前来正是辞行宜时,就劳请择芝送送我吧。车……在门外候着了。”

    “你这……”顾择芝抿着唇,眉头紧锁。

    “我都要走了,你就别忙着责难我啦。”绾凉扬起笑脸,眼睛却是深深沉沉的凝望着眼前的人。

    顾择芝长叹了一口气,道:“事已至此,那就走吧。我送你出去。”

    二人走出了顾府,马车果然已在门口等着了。

    顾择芝再次皱起眉:“这番送别,一无灞桥折柳,二无十里长亭。你真是让我……”

    “送君千里,不也终有一别。你莫在乎这些虚礼。我到了京城,自会给你来信,也自会给你带礼物……虽然你不缺京城的东西。”

    “我缺,”顾择芝打断她的话,“你要回来,我等你的礼物。在宫里,就秉持你一贯的作风,切莫出风头。”

    绾凉点点头,微微抬起两只手,又突然放下了一只。她扬起那只未放下的手朝着顾择芝挥了挥,便转身上了马车。

    那一瞬间,她是想抱抱顾择芝的。但那样好像太奇怪了,所以她就挥了挥手。

    “我不想早些辞行,是因为和你呆的越久,我就会越舍不得啊,顾择芝。”绾凉在心中无声喃喃。

    寒鸦声渡,秋风锵锵。

    山长兮水远,相思兮不相见。

    章十

    车马已赶了多时的路,暮色渐渐沉下来,官道边的草木也渐而黯淡。

    郑渥丹瞧着天色晚了,马也跑了一天,便道:“左右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就在此处寻个镇子,歇歇脚?”

    “就快到河南道啦,”车夫回应道:“进了道再歇吧,两道交界处多有暴匪,太乱了。”

    郑渥丹点点头,便又端坐回了车厢。

    “姐姐可是累了?”绾凉浅笑着问道,“不如躺下歇会儿。”

    “累倒不累,只是太过无聊罢了。你一路上都在看风景,流云也一直睡着,连句话都不曾与我说。”郑渥丹佯作嗔怪。

    绾凉笑弯了眉眼,正视着她道:“是我的错。渥丹姐想说些什么,现在也不迟。”

    郑渥丹微微颔首,嘴角勾起明媚的梨涡:“我哪有什么想说的话,左右不过闲谈罢了。不过,我还真有个事想要问你。”

    “姐姐说就是了。”

    “那顾择芝——”郑渥丹拉长了调子,看着眼前的绾凉神情微肃,又接着道,“究竟是个什么人物,竟能让你这个一心想渔樵耕读的人改了心性?”

    绾凉微垂了眼帘,温声答道:“顾小姐是个好人。她待我很好。”

    “所以你就甘愿为此来京城,纵知前途难卜?”郑渥丹挑起眉眼,试探着问道。

    绾凉浅浅勾起唇角,回道:“顾小姐以诚待我,我为她做些事情也没什么不值当的。”

    “你不打算让她知道吗?”

    “让她知道做什么?”绾凉好笑地看着郑渥丹,“我的心愿就是让她不知道,平平安安躲过这个坎儿。我苦惯了,换个环境也没什么打紧,她是簪璎氏族的闺秀,若是父亲落马,又如何谋生呢?”

    一直紧闭着眼睛的流云听了这话,不自觉地皱皱眉,眸子细眯开一条缝,复又若无其事的闭上。

    郑渥丹摇摇头道:“这顾择芝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闺秀,虽出身世家,却做了商贾事业,而且行事也很有一套手段。”

    “渥丹姐可真是消息灵通,这该算是高门秘辛了吧!”

    “谁像你似的,”郑渥丹撇撇嘴,“两耳不闻窗外事,白做了这弹唱风月的生意。”

    “姐姐说的极是,”绾凉正色道,“若知道今日会踏上来京城的路,怎么也该掌握些庙堂动向。”

    “世事难料,哪有早知道的理,”郑渥丹掀开帘子,看着车外不远处站着把守的官兵,“你看,我还不曾想到,却已然到了河南道了——唉?”

    “怎么了?”绾凉听她讶异的语气,不由地也探头看了出去。

    “你瞧,”郑渥丹指着站在守兵后的锦袍公子,“那不是河南道刺史的儿子吗?天色这么晚了,他是来……接什么人的吗?”

    “总归不会是接咱们,”绾凉放下帘子,重做回车里,“眼看着宴期将至,可能会有什么显达官员经过吧。”

    “那可不知是好大的面子,”郑渥丹摇摇头,“我可从未听说过有刺史府的公子亲自来道口迎马蹄的礼节。”

    “许是故人吧。”绾凉阖上眸子,随口答道。

    绾凉这随口一说,却正是说对了。

    江南道进献的车马前脚刚走,这尚书府的千金轿便疾驰而至了。

    那站在守卫后头的华服公子对着轿子做了个揖,道:“听闻顾小姐要来,孟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夏深掀起软轿的绣帘,对着那华服公子道:“小姐身体不适,便不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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