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记得他才七岁,现在孩子都该上小学了吧?”

    葛老人闷头抽着烟袋锅,红色的火星一闪一灭。

    “都死了,就剩我孤老头子一个了。”

    冯三好大吃了一惊,说话舌头都僵硬了,“怎……怎么会?那,那七八个……儿女七八个呢……”

    他记得,当年喝酒的时候,葛老人院里热热闹闹,屋里都挤不开锅。老人自豪地比划着手指头,说他四儿三女,还认了个干闺女,加上孙子辈儿,家里整整三十五口,还不算他老汉自己在内。

    三十年间,这三十五口人都死了?

    看葛老人的模样,也不像是说赌气话,更不可能是咒儿孙。

    其他三人心里也都咯噔了一下,不知道这家人遭遇了什么可怕的变故。

    葛老人撩了撩眼皮,古井无波的眼神扫过冯三好他们几个,枯树皮一样的脸上浮现一个苦笑:“你们,是来问‘离煞’的吧?你们哪个是?”

    沈毓心里一动,看了看林萨,见林萨目光闪烁,大概也是想到了什么。

    冯三好到底是上了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能感同身受,不忍心地说:“老哥哥,我真不知道家里出了这种事,你看,我这时候还来给您添堵,实在是不应该。”

    “早死晚死,不都是个死。”

    “老人家,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来找你,问过‘离煞’的事?” 叶草问。

    “没有。那么久的事儿,知道的还有几个?” 葛老人拿烟袋锅指指冯三好,“我就跟他提过。隔了三十年上门,除了这个,还能图什么?”

    葛老人没说重话,但冯三好就觉得抬不起头来,在老人跟前如坐针毡,起身说:“我,我去外边待会儿。”

    “老人家,你当年对冯爷催眠过吧?他忘了一些事情。” 林萨在凳子上动了动,凳子面不平,她穿的裤子薄,屁股硌得慌。

    “是啊。我酒后失言,说了不该说的。我是想让他啥都忘了,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他忘了一半。” 葛老人嘴角动了动,似乎是苦笑了一下。

    沈毓站起身来,朝老人走近几步,在炕沿边站定,“老人家,我是。”

    林萨看到葛老人的眼睛亮了亮。

    他放下烟袋锅,仔仔细细地看着沈毓,看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你来找我,想必家里人是‘平介子’吧。”

    沈毓不解地看着他。

    葛老人笑了笑,抽了两口烟袋锅,眯缝着眼睛说道:“族里对那些不会催眠的人,有个说法,叫‘平介子’;对咱们这些会催眠的人,也有个说法……”

    “叫‘天指漏’。”

    “天指漏”,意思是从老天爷的指头缝里漏下来的。会催眠的人,在族中的地位,从这个名字上可见一斑。

    催眠只是表面上的能力,这些“天指漏”真正厉害之处,在于“续命”。

    冯三好那张纸上写的,是“离煞”一族最核心的秘密。如果不是葛老人催眠他,让他忘了这段记忆,凭冯三好的三寸不烂之舌,只怕现在早已功成名就,忽悠到科学界去了。

    族人离散之时,葛老人已经十七岁了。他和几个同为“离煞”的伙伴一起,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繁华都市待过,偏远小镇也待过,有催眠的能力,吃喝总是不愁的。

    走着走着,心里的想法就变了,大多数都想找个地方扎下根来。

    葛老人走到“大夫村”,就没有再往下走。

    他用催眠娶到了村里最漂亮的姑娘,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可是好景不长,葛老人刚抱上儿子,就病倒了。县医院的医生束手无策,让拉回家等着。

    等什么?等死呗。

    葛老人不甘心,用了“续命”的秘术,给自己延长了寿命。

    一直活到现在,一百二十四岁。

    “这就是报应。” 葛老人嘴唇翕动,“我借的寿,让我的子孙后代来还。得不偿失啊,得不偿失啊……”

    沈毓将手按在老人颤抖的手上,没有说话。

    葛老人平复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你的长辈是‘平介子’,族里的说法,你这样的‘天指漏’是先天不足,就算会催眠,也最好别用,用了就是损耗心力,对你自己没好处。”

    林萨陡然一惊,连忙跑到炕沿边,手撑着炕沿急急地问,“老人家,损耗心力会怎么样?会不会对身体有损害?”

    “用得少,睡一觉就能养过来;要是用得多,用得勤,那就只能‘续命’。”

    林萨松了口气,但是心还是落不到实处。沈毓算是用得少吧。至少蓦离晟从专业角度分析,他的身体机能都还是正常的。

    “我明白了。” 沈毓点点头,“老人家,如果背叛‘先觉者’的召唤,会怎么样?”

    葛老人摇摇头,“没有‘先觉者’,那不过是哄骗‘平介子’的说法。‘天指漏’的身上会有三麟趾的标记,那是提醒你不能自相残杀。我是‘离煞’,可是我看不出来你也是。要是我对你动手,催眠你,我身上就会出现三麟趾,我就知道你跟我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那曾经出手要抢走小玖拾的两个人,其中应该有一个也是“离煞”。

    “老人家,我们之所以来找您,是因为有一个‘离煞’杀了人,绑架了受害者的家人,他指明要见我。”

    葛老人呆了半晌,缓缓摇了摇头,“自作孽,不可活。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也躲不过。”

    老人把烟袋锅在炕沿上磕了磕,摆了摆手,“丫头,那个小子,你们俩先出去。”

    林萨和叶草迟疑了一下,掀开颜色灰暗的门帘走了出去。

    冯三好在院子里绕圈,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这么快就出来了?都聊了什么?”

    叶草揪了根砖缝里冒出来的野草,放在嘴里叼着,“老人家要跟沈毓单独聊,把我俩赶出来了。”

    冯三好叹了口气,“多听未必是好事,出来也好。”

    林萨不言语,坐在石头上发呆。

    屋里的谈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葛老人会把“续命”的秘术都告诉沈毓。

    葛老人说完,长长吁了口气,“我那几个一起逃出来的兄弟,不知道现在都怎么样了。要是还没死,也都跟我一样,成了孤家寡人。”

    沈毓说,“我一定不会用的。”

    (林萨在外面撇嘴:沈毓真是不会说话,这不是往人家老人心口上撒盐嘛!)

    沉默了一会儿,沈毓问:“老人家,还有一件事。跟我一起来的姑娘,原来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儿,她捡了一只模样奇怪的尖嘴猫,那猫身上也有您说的三麟趾。您知道那是什么吗?”

    葛老人抽了两口烟,说:“那是造化。她捡的不是猫,是‘天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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