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近乎丧失了思考,因为害怕而浑身都发抖了起来。双腿软得快要站不住,我没有直接瘫坐到地上,是黄濑在我的身后揽住了我的肩膀。

    接下去我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眼前的场景天旋地转般的晃眼,签字的时候,手指颤抖到差点连笔都握不住。愣愣地看着母亲被推进了手术室,然后“手术中”的红灯啪的亮了起来。

    红色的灯光刺眼,在我的眼中却变成了一整片警醒的鲜红。

    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是木然地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微垂着头,双手合十贴在额前,心里不断不断地祈祷——

    一定,要没事啊……

    等待因为害怕而变得漫长,周身的空气仿若静止了一般,像冰霜一样贴着暴|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肤。这样的无力感,和许久之前被那个男人叫嚣着从家里滚出去时是一样的,空有十指分明的双手,却任何事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放任着。

    黄濑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我闭着眼睛没有看他,只是单纯地感受着他的存在。他安静得不像话,和平时那个善于言谈的他比起来,反差太多。这样的无言,却又能让我安稳一些,至少在对手术的不安里,我又没那么的害怕了。

    但即便如此,发自本心的胆怯还是让心脏跳得很快,不可预见的未来会发生什么,我有些不敢接受。

    紧张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转变成了疲惫,我仍旧僵直着身体,直直盯着手术室大门的双眼也已经开始干涩。而医院本就死气沉沉的氛围,更是把我的等待一点一点地磨成了逼近绝望的惶恐。

    我是消极的,我无法乐观地面对每一件事。在我眼里,大概都是现实之下的阴影,那些令人无奈、崩溃却又对之无能为力的过往我看得太多,也经历得不少,而现实就是这般,会在不经意之间,将人碾压得无法翻身。

    对我而言,从来就没有什么幸运过头的事,那简直就是一种过分奢侈的期盼,我连看都不敢看。眸光逐渐暗下,我的思绪也因此开始慢慢进入放空的状态。

    “小蓝原。”见我神色不对,黄濑突然开口唤了我的名字,“你要相信佑子阿姨啊,佑子阿姨在努力,你怎么能提前放弃呢?”

    我侧过脸,仰头看向他。金棕色的眼眸中是柔下的坚定,仿佛就是为了让我去相信而闪动着。

    自身的软弱在看向黄濑的目光中完全地暴露了出来。他眉眼轻弯,满载着难以言表的宽慰和柔和。我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不想放弃,只是……没有再坚持的勇气了啊……

    恐惧是会让人完全崩溃的诱因之一,好在我这样的崩溃之前,手术室的红灯暗下,门被打开。主治的内科医生渡边第一个从里面走了出来,我倏地站了起来,朝他快步走了过去。

    他的口罩还没有摘下来,我只看得到他露在外面的双眼。他的眼神,是不是过于沉重了一些?

    “渡边医生……”

    似乎是我喊了渡边的名字,他才晃过神,看着已经站在了他跟前的我,眼底明显一愣,这才摘下口罩,以一种极其低沉的语调开口:“纯子桑……我们已经尽力了。”

    “尽力什么?”我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

    “抢救失败,患者术中死亡。”渡边换了一种口吻,极其正式地朝我宣告。

    “你在说什么?”我朝渡边眨了眨眼睛,嘴角下意识地上扬来试图忽略掉脑海中所接收的这句话的正面含义。

    “纯子桑……”

    彼时,轮子在地面上滚动的摩擦和金属震动的声音渐进,护士们推着推车从手术室内走出。推车上没有竖着吊架,也没有架着供养设备,只是单纯地放着母亲。母亲的身上从头到脚都被煞白的被单盖着,只能看见她身体凹凸起伏的曲线。

    我的眼前一阵发黑,向后连退了几步,黄濑上前抓住了我的手臂,我才没有直接朝后倒下去。

    推车从我的身侧推过,渡边朝我礼貌性地点了头,跟着推车一并离去。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我,像根木头一样立着,大脑一片空白。

    这一瞬,我好像听见世界崩塌的声音。

    我不是没有见过什么生死徘徊的场景,蓝原昌之和真由的尸体也好,柴井亚由逐渐走向死亡的轨迹也好……任何人的死亡对我而言都没有任何关系,唯独母亲。我想,这样的感觉大概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绝望了吧……最后一个生存下去的理由,都被夺走了。

    看着愈渐远去的推车,我只是站在原地,完全没有跟上去的勇气。我明明很清楚自己究竟陷入了怎样的境况,可却没有特别大的反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又或许是我已经惊吓得忘记了该表达出怎样的情绪。身体里像是有什么被抽走了一般,变得空虚起来。

    晃神之间,手腕被猛地一拉,接着便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我的呼吸一滞,是黄濑。他的双臂从我的身侧环过,然后收紧。宽大的手掌按在我的头上,将我用力地压进他的怀中。我埋在这样的拥抱中,接收着属于黄濑的温度。

    “这样就没有人看见了。”黄濑的声音很轻,温柔到了极致。

    这句话就像是破解魔法的咒语,一直以来都自我催眠着自己很坚强不能随便掉眼泪的我再也无法抑制,心底所有的悲恸和痛苦像火山一样的爆发了。那些消极的情绪和卑微的自哀正是岩浆,带着灼烧般的剧痛,流过心上的每一个角落。

    我哭了,在黄濑的怀里,全身都颤抖着,没有哭声,只剩下用力哽咽的喘息,好像这样的发泄,都是一种变相的疼痛。

    “我该怎么办……”声音因为埋在黄濑的怀中变得闷闷的,我一直在重复这句话,最后也变成了无意识的低喃。

    “小蓝原还有我啊。”黄濑声音清晰地传进我的耳中,一字一顿的认真语调敲在我的心口,“痛苦的事不可能因为自己的逃避而变得不存在,要正在忘记什么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越是想要忘记,那样的感情就会越发地强烈,到最后变得什么都害怕面对了……”

    黄濑说着,稍稍退开了一些身体,把手从我的身后收回,转向我的手掌。他支起我的手,修长漂亮的手指穿过我的指间,以十指交握的方式扣住了我的手。

    “小蓝原说过的吧,我的脸上有阳光。”语毕,黄濑握着我的手向他的脸上贴去,脸颊的温热瞬间在我冰凉的手背晕染开。

    我怔了怔,那句话是我许久以前,无意间脱口而出的,没想到他还记得。

    “所以,如果小蓝原害怕的话,那么就抓住我吧,就像这样握住我。”

    我抬头看着这样的黄濑,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我不安地提了提嘴唇,然后回握住他的手,“谢谢……黄濑君,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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