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白沙滩封锁区的聂将军正拿着葛霖的档案阅读,忍不住摇了摇头。

    葛霖在调查资料里是个非常不错的年轻人,童年的不幸与阴影,并没有让他性格扭曲,即使一夜之间成为富家子弟,他也没去花天酒地。

    去葛霖曾经的单位调查,发现葛霖并不是那种大家都喜欢的同事,但该他做的工作从未拖延,他就像人群里的一粒沙,海中的一颗水珠,很普通也很平凡。葛霖在的时候,没有人觉得他做了什么工作,等到他一走,接手与代班的人手忙脚乱,这才发现这个人究竟做了多少事,质量又完成得多好。

    中国有很多这样默默工作的人,他们的价值大概只有他们离开之后,才能得到体现。

    后来葛霖才知道,自己的良好记录帮了很大的忙,同样的情况,如果换了乔安来说真相,得到的待遇绝对不同。

    乔安是个瘾君子,巴雷总在网上说戾气很重的话,艾威年轻任性还是个学生。伊罗卡要是跟着他们到地球,遇到的麻烦就大了——

    葛霖想着,忍不住笑了,怎么可能呢?伊罗卡估计连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

    意识到这点,葛霖一路上的心情都很好。

    那个跟在后面的年轻人不停地偷看伊罗卡,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奇跟迷惑。

    “汤伦?”

    “哦……哦,谢谢!”

    年轻人差点撞到了路边的一个消防栓,葛霖回头发现他魂不守舍,赶紧叫了一声。

    汤伦是葛霖的异母兄弟,之前在美国读书,葛霖还是第一次看见他。

    葛霖领着这个关系复杂的弟弟,走到了一家灯光昏暗的西餐厅前面。

    “你不先回去?”葛霖意外地发现伊罗卡也跟了过来。

    伊罗卡抱着哼哼唧唧的嘉弗艾,语气轻松地提醒道:“阿菲曼在附近,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葛霖没有反驳,伸手推开了西餐厅的门。

    完全听不懂古西莱语的汤伦:……

    他们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葛霖漫不经心地翻着服务员送上的菜单,对还在偷看伊罗卡的汤伦说:“什么时候回国的?”

    “十天前,学分修完了,就差论文答辩,很快就要毕业了。”

    汤伦觉得这样盯着别人很不礼貌,可是他真的好奇,这个人是哪来的,跟葛霖又是什么关系。实际上这张照片在他学校里掀起了一阵热潮,很多人以为是一个模特或者演员,结果查了半天都没有结果,感到非常遗憾。

    “那你很快要回美国?”

    “差不多吧,我……”汤伦忽然认真地看着葛霖说,“我决定留在美国那边发展,有几家公司很不错,我还有更多的东西要学习,走出校门只是人生的第一步。”

    葛霖有些意外,他拿着印刷精美的菜单图册,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与汤伦之间,谁也不亏欠谁。

    如果必须有一个人要退让,葛霖认为这个人是自己。这跟法律继承条例没关系,而是葛霖内心的想法,汤家的财产是葛霖的父亲与汤伦的母亲创业奋斗挣下的,这两个人,其中一个跟葛霖没有关系,另外一个葛霖不想跟他再有关系。

    “你不用这样,我现在生活得很好。”葛霖把菜单推到情人面前,指了指上面的一道香烤蓝口贝。

    菜单对战神来说是一份新奇有趣的读物。

    汉字成千上万,虽然学了一年,有些生僻字伊罗卡还是不认识,这让他养成了没事就对着商品说明书以及菜单复习中文的习惯。

    地球跟伊罗卡想的一样,不,比他想得更丰富多彩。

    “一份香烤蓝口贝,一份咖喱鸡排。”葛霖点菜很谨慎,因为这家店他没有吃过,汤伦想要加菜,被葛霖阻止了。

    “先试试再说,我想你今天也不是过来跟我吃饭的。”

    汤伦闻言,神情很不自然地说:“我上次打电话回家,他们说你……呃!”

    “不幸遇难了?”葛霖自嘲道,“没办法,命大,从小到大一直没死成。”

    汤伦更加尴尬了,他神情里似乎还有点气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他父亲的坏话,只是叹口气道:“爸爸他老了,却又不肯承认自己老,总要摆出一副很有能力,我们都要仰仗着他过活的架子。其实他这么做,真的没什么意思,太离谱了……折腾得家里一团乱。”

    葛霖原本对汤伦没什么恶感,也没什么好感,愿意坐下来谈一谈,还是因为葛霖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现在听着汤伦不情不愿地念叨着,忽然觉得这不是一件值得自己烦恼的事。

    都过去了。

    想要找回父母,渴望亲情,希望在钢筋水泥铸成的城市里有个“家”的愿望,已经烟消云散。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想要得到的偏偏没有,不抱希望却能收获。

    “我很抱歉。”

    “啊?”汤伦莫名其妙地抬头,他陌生的哥哥看着他,神情郑重。

    “我似乎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不是钱,而是……很多方面的困扰。”

    汤伦愣在那里,心里突然酸涩。

    虽然他知道这件事没有葛霖的责任,但还是忍不住迁怒,人们对于引发麻烦的源头,总是避免不了要迁怒的。汤伦很是纠结,一年前他根本不想见葛霖,甚至把葛霖想成面目可憎的人,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痛恨这个“麻烦”,可是理智又告诉他,这样的想法很幼稚,很不成熟,也不应该。

    母亲打电话时候总是劝他不要担心,父亲……还是别提了。

    没有人知道汤伦心里的想法,他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倾诉。

    “我……我也不是放弃什么,我去美国读书,本来就想脱离老头子的监控,他管得太多了!还总以为我是傻子,看不出来他的手段!说什么只要表现得让他满意,就会给我买车,见鬼了,敞篷跑车谁要啊,下雨挨淋?”汤伦别别扭扭地咕哝,后面一句话换成了英文,声音还特别低。

    赶巧了,为了博物馆的解说工作,葛霖这一年又重新学起了英文。

    既然他学了,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嘉弗艾就会了,更别说伊罗卡。

    葛霖心里有点好笑,他还以为父亲只有对他是这样的,原来这种令人发指的控制欲,还有洋洋自得的愚蠢,只要是亲生儿子都会体验一遭。

    “你还回家吗?”汤伦犹豫着问。

    “不必了,如果我回去,有人会彻夜难眠。”葛霖说的这个人,不是与他有利益冲突的汤伦母子,而是他的父亲。

    这么爱面子的人,要自打脸面承认自己搞错了,葬礼是个乌龙,其实大儿子没死,这可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汤伦也想到了这点,仔细一琢磨葛霖的话,又觉得滑稽。

    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真是谁也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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