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那里的吃食太可怕了。”

    苏延年嗤笑一声:“看你这出息,脑子里尽是些吃食,都装不下别的东西了,怪不得武功文章都进不得你脑中。“

    小荀讨好道:“这也是没办法,谁让我小时候没吃饱呢?那时候天天想着,我要是有钱了,一定要吃遍这天下间的珍馐美馔。”

    他生来就是孤儿,遇到义父之前,他只是街上乞讨求生的小乞丐,日日饥寒交迫。

    “为师真是败给你了。去趟帝都也好,只是……”他忽而停顿,皱起眉头。

    “可是有何不妥?”小荀追问道,他心里装着帝都的美味佳肴,真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到京城。

    “按照我们这脚程,”苏延年指了指不远处的两匹骡子,“恐怕去京城会耽搁许多时光。”

    小荀亦忧伤地瞧了一眼,哀怨道:“若不是你卖了马……”

    还没说完,就被苏延年在脑门上敲了一记:“朽木不可雕,真是枉费我平日教导,你可知我们一入城,就已招人注目?若是带着匈奴的马,这一路恐怕要麻烦不断了。”

    小荀这才心有余悸看着那两匹又丑又安静的骡子,暗暗咋舌,他竟是一点都不曾发觉。

    “师父,我们此次去岭南做什么?”

    “去见岭南王。”

    “岭南王?嚯,师父,你还同熙王爷有旧?”小荀惊叹道。

    “早年欠他情面,如今要还罢了。”苏延年淡淡道,想起已是十四年不曾见过熙王爷了,世事如白驹过隙,转眼他已不再是青葱少年,不知故人是何面貌了。

    “可是因着帝都那边……”

    苏延年点点头。帝都之内将要大变了,想必不久之后,一场风波亦将扫过大晟国土,那人在岭南,想必对此中情形并不十分知晓,若是被奸人所惑,搅入这一潭浑水之中,对自身亦是大为不利。

    苏延年收回心神,对小荀说道:“睡吧。趁早休息,下半夜还要换你来守。“

    小荀乖巧着点点头。义父的心思,他是永远猜不透的。这十年来,他跟随在义父的身边,见义父在各种身份之间转换自如,游刃有余,还不曾露出过这种怅然神色。看来就算是义父这样的人,也有不能触及的过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身体很难受,所以没能及时回来更新,抱歉了。

    卡肉卡得很厉害,而且也不能放,感觉最近贴吧也很河蟹,总删我帖子,看来也要想新的办法了

    ☆、第三十六章(上)

    毓灵斋。

    元直领了御医出来,门外已是等着一众大臣嫔妃皇子,个个脸上挂着担忧的神情。他心内暗暗摇头,却依旧驾轻就熟地挤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神情。众人见他如此,便知面圣无望了,有些询问两句,便打道回府的,也有不甘心仍然等在门外的。纵然只是徒劳。

    昭昇帝昏迷已有两日整,除了御医近侍,能进得这毓灵斋内的唯有赵王一人。

    元直心内暗暗叹一口气,抬眼看了看阴霾遍布的铅灰天空,沉沉压在城头,怕是要下雪了吧。

    这新正的第一场雪。

    他想起昭昇帝倒下的那一日,皇帝照常服过玄微子的丹药,面色红润,全不似暮年垂老之人,但他身旁侍立的元直和玄微子却都清楚,这已是极限了——昭昇帝的身体已被掏空了。

    那日午后,皇帝正在毓灵斋内习字,不过写了两笔,忽然握笔的手一滞,墨色喷溅开来,肆意染过澄白的宣纸,元直心内一惊,见昭昇帝捂着胸口,撑在案上,满是痛苦之色。

    待众人回过神来,玄微子已从这宫中离奇失踪。御医在昭昇帝榻前跪了一地,却束手无策。元直低眉顺目地侍立一旁,静默地守候着,守候君主到他人生的最后一刻。

    他跟随在昭昇帝身边已是三十二载,但他在这宫里,却是已近五十载了。在这五十年中,从懵懂小童到两鬓斑白,他已见惯了这世间的残忍无情,把一颗血肉的心炼成钢铁,再由钢铁化为灰烬。

    元直看着榻上昏迷之中的皇帝,见他双目紧闭,咬着牙关,想必受着极大的苦痛。在生死面前,世间最尊贵的皇帝自神的巅峰坠落,变为一个普通的老人,独自承受着生老病死的折磨。

    这漫长的时光,属于昭昇帝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终于要走到尽头。

    对于昭昇帝而言,一切始于徳佑七年,在此之前,他一心想要登上帝位,与萧妤只是远远见过一面。太子别苑里惊鸿一瞥,萧妤红裳素裙的身影刻进了他心里,从此,贪婪嫉妒混杂着爱慕侵蚀了皇帝的心。

    对于元直而言,一切却始于嘉文帝末年,太子大婚之后。那时,他是萧贵妃宫中的一个小宦官,犯错了,要被拉出去廷杖八十。

    对于尚还纤弱年幼的元直而言,八十棍足以置他于死地。那一日,刚做了太子新妇的萧妤去拜见自己在宫中的姑母,从车舆上下来,正好见了他,便去同萧贵妃求情道:只是一个小小错处,何必折损了一人性命呢。萧贵妃见她如此说道,便赦免了元直的廷杖。

    那日萧妤身着素色沙罗襦裙,头发亦只挽了个简单式样,薄施粉黛,一笑,却美得惊心动魄。她走过来,亲切却不失端庄地扶起他。她刚入宫,虽然是太子太傅之女,很多事情却都不明白,在宫里,没有谁会为这样一个卑微的小宦官稍费心思。

    那是真正的及笄之年的少女,比他还要小一岁,笑得时候毫无阴霾,明艳得好像天上的太阳,眼里清澈地能照见人。元直在宫中已逾十年,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但十二年后,再见萧妤之时,她的眼里却只有悲苦,脸上已有了沧桑的痕迹,那是时光留在她身上的印记,却依旧是那么美,令人心颤。

    这样的日子过了七年,直到徳佑十八年,昭昇帝征战在外,萧妤在与太子私会后,有了元澈。那是入宫后,他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笑容,温柔的母亲的笑容。

    那不是皇帝的孩子,昭昇帝与萧妤都心知肚明,一碗落胎药,端在她面前。他站在她面前,等着她把药喝下去。

    她没有喝,看着他,也没有落泪,只是抚着小腹,对着他,惨淡地一笑,就连元直已经百炼成钢的心都忍不住抽痛起来。这个孩子,是她绝望黑暗的人生中,唯一的希望。

    萧妤早已不记得当年随手救下的小宦官了。那时候,她是身份贵重的太子妃,大晟未来的皇后,他是卑微的小宦官,生死旦夕之间。一场兵变,她随太子仓皇逃离京城,荆钗布裙,化为人间寻常妇人,而他在宫里步步高升,成为昭昇帝心腹。

    但他从未忘记过她,一直心心念念地想着,有一天要报答她的恩德。他的手颤抖起来,走出殿门。

    六个月后,元澈降世。同年,孝成太子自缢。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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