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杯水。

    “你知道我们没有办法进城的,否则不会一直留在这里。”

    “怎么会,百里公子分明可以的,他与世子亲如兄弟。”

    慕挪顿了顿,“他是真的有心无力,他已被尚书大人禁在城外,我们试过,进不去。”

    “那你呢?”

    “我?我有什么办法?”

    “你只是回了一趟朔州城,新帝若登基,你虽还是郡主之名,但身份比从前更甚,便是在新帝登基时回京庆贺又有何不可?”见慕挪盯着灯火不语,她不住急道:“难道你在宫中没有想见的人吗?”

    慕挪微微回神,侧脸一笑,“你这样着急,是想去见燕南风?”

    陆千芊目色闪躲,“不全是。”

    慕挪冷笑一声却半晌未言语,她始终是太看好旁人,若陆千芊是全心为至亲焦急,或许她就答应帮她,可旁的心她实在不愿帮。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扉,冷风狂入,她抱臂望着远处翻卷的乌云,等着风将灯火熄灭,便在这等待与凄冷之中,她听见陆千芊说了一句话。

    “八王府陈年旧事中的真相,唯有我与世子知道,我知道是因为当时我在旁侧,而世子知道是因为是世子造成了你的今日。”

    “胡说八道,你走吧。”

    “少年时,你干过蠢事吗?我干过,你也干过,世子做这件事同样是一件蠢事,你远离他后,他嫉妒猜疑也埋怨,他埋怨八王爷禁止你与他来往,也猜疑你另则良人,又觉得是你一人无情无义。他那夜灌了六坛酒,醉的很厉害……”

    “你不要胡说。”

    陆千芊却坚持继续道:“他那夜灌了六坛酒,醉的很厉害,趁夜进了御书房,私自改了圣上秘文,那一纸秘文上是圣上要私下肃清的一批臣子,是他模仿圣上字迹把八王爷的名加了上去。”

    夜风中的狂纱打在慕挪面上,她觉得那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拼命的叫她清醒过来,陆千芊的一席话听起来像是一阵疯狂的梦呓,“只是你一人说辞,你怎么证明。”

    “你可以进宫对峙世子,他会告诉你。”

    她转过身,冷笑起来,“你想诈我入宫?”

    陆千芊起身,目色却从容淡然,“我只是把我知道的真相告诉你,是不是真的我说了不算,你自己问过才明白,世子不舍伤你,即便是骗你前去,与我有何好处与你有何坏处?”

    慕挪沉默不语,扭头再次望着窗外,身后陆千芊已走了,窗外的世界黑暗无声,死寂一般的凉。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慕连侯,再次相见的满腔冲动在不知不觉中被冲刷殆尽,那些牵绊是怎样消失的?因为逃亡时的雨,还是暖身时的酒,多年前,稚嫩少年站在池边月下送她那一颗金珠钿,他不经意望向她的眼神桀骜且慌张,回忆起依旧能让她动容,可如今的他,却是陌生的遥远不可触及的。

    在等待慕连侯登基的日子里,她暗示过百里扶桑关于回宫的事,他却没有回应,只深深看她一眼,告诉她远方有一个叫沢城的地方,山水争绝,四季分明。

    他与慕连侯不一样,又与燕南风不尽相同,他无心于权势,也未执念于仇恨,只一心想远走他方,从这些纷扰中解脱。

    他甚至与她不一样,他没有牵挂,什么也没有。

    她耳畔听他说着远方,笑了笑,想点头答应却没有点头。

    慕连侯的登基大典之日已定,且已大昭天下,大典之日他会上神坛祈雨,此言一出,黎民百姓对新帝大为敬仰。

    慕挪在立冬的那一日,与陆千芊在夜中不告而别,进了京城,她在城门下表明郡主身份,并说明恭贺的来意,又称赶路马匹在半路渴死,二人才被迫徒步三里,守城兵很快上报并安排车马将二人送至皇城北门下。

    一路上见京城中飞沙走石,少有人外出,稍一打听便知道原来京城缺水,富人家一早举家南下避旱,眼见城中人烟稀少,半月前京城又下令锁城,如今城中水源仅靠一口死湖维系,这些日湖水又消退,人心惶惶全都搬住到湖边去了,避开天灾的期望都寄托在新帝身上,祈雨成功与否关乎一个新帝的民心所在,甚至关于新帝生死。

    二人顺利进入皇城,在外围宫墙下的一角弃车,一言不发的陆千芊忽然问:“入宫后你去哪里?”

    “去见世子。”

    “我奉劝你一句,谨言慎行,今天的世子已不是昨天的世子。”

    “不管现在的慕连侯是哪一种世子,该问的话我始终都要问。”慕挪理了理衣袖,突然冷绰绰看着她,“你说过,世子当年做傻事时喝醉了,你也在旁侧。”

    陆千芊一愣点了点头。

    “我希望当年不是你趁他醉酒,怂恿他做了这件事,否则我一定会去找你。”

    陆千芊又是一愣,半晌未说话,慕挪淡淡一笑,“若命大,日后再见吧。”

    慕挪望着她消失在视线之中,只觉得昙天之下宫墙之间,陆千芊的背影孑孓孤寂,她一定也是如此。

    没有人愿意回到墙里,都是各有各的理由,又因这理由各有各的下场。

    深宫与她所想不同,因新帝即将继位,宫道上宫人三两成群别样的热闹,没有人多看她一眼。她摸着凹凸不平的宫墙一路向前,眼前过了千千万万做朱墙,又是万万千千的画面,她却都没有心思停下一秒,然而一个转弯后,她看见了昌德宫,本是宫殿的位置立着四支大柱,余下的均是焦黑发黄的断壁,她愣愣看着,突然听见一旁有人唤她。

    身后是正回来的蝉衣,她一身素衣,冲上前抓着慕挪的手,眼泪却啪嗒啪嗒一颗颗落在袖口上,一句话也没说出口,啜泣之间将她拉入昌德宫。

    瘫倒的宫墙边尚且有一处岌岌可危的檐边,檐下清理出一方小小的位置摆着卷席被褥,蝉衣将卷席拉开垫上褥子,示意她坐,又持起一旁扫帚扫着一旁的灰烬。

    慕挪四处张望,“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其他人呢?”

    蝉衣背着身,微微抬头,轻声说:“都被烧死了。”

    慕挪心中似被击了一下,不知为何她心中似有了一些模糊的答案,她只敢低声问:“是谁做的?”

    蝉衣弯着腰,一点点扫着灰,眼泪一直流,“我知道你也不会相信我的话,可是烧了昌德宫的真的是世子,现在宫里人都说火是我放的,世子不让我死,也不让我去别处,他让我一人在这里赎罪,我那时是想去救他们的,可是我不敢……我好悔……真的……早知世子变成这样,我也被烧死被砸死便好了。”

    蝉衣抹了抹眼泪,回头看着慕挪,眼前郡主还是郡主,容颜依旧动人,只是眉间也无哀痛也无愁,这样的故事似乎听了只是听了,看上去那么麻木那么无情。

    她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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