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一阵低语,他听罢点点头,道:“先不说你是个胡人,就说你作为堂堂清河侯,不在清河受人供养,跑到平原来占领城池,又是意欲何为?”

    白马:“我身上虽流着胡人的血,但我在中原长大成人,自认是个汉人。至于我的手下,他们中有胡有汉,俱非残杀百姓的乱军。我等起兵,为的是迎接楚王南上勤王,无奈齐王无道,将我们逼至此地。”

    甘元平打量着白马,见他一对眸子幽绿如狼,总觉得放不下心,喝道:“胡人奸猾狡诈,休想用几句花言巧语诓骗于我,速来领死罢!”

    甘元平不分青红皂白,径直挥刀向白马砍来。

    白马单手御马、单手持枪,起手一招提炉,将甘元平的刀挑开,雄浑的内劲将对方震得虎口发麻,大刀几乎要脱手飞出。

    甘元平未料白马相貌柔弱,功夫竟如此霸道,看着自己被一枪削断的帽缨子,瞬间起了一个激灵,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一阵急速猛攻。但打着打着,他渐渐发现,白马所用的功夫的的确确就是在并州流传甚广的《赵家枪法》。

    不过四五招,白马已经摸清了甘元平的实力,知道此人功夫虽强,却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便暗中收了几分力道,同对方周旋起来,趁机劝道:“甘将军,我若想杀你,此刻你早已身首异处。但我此来,并非为了取你性命,而是想同你言和。”

    甘元平既羞又怒,吼道:“我与胡人无话可说!纵使我武功再如何低微,也绝不会向胡人示弱,更不会与你同流合污。”

    白马无奈,不得不横劈一枪,将甘元平缴了械,将枪尖点在他喉头,道:“赵灵先前所言,句句属实。甘将军,莫说我不是胡人,纵使我就是胡人,亦与野蛮的匈奴人不同。”

    甘元平憋得面色通红,道:“要杀就杀,我怕你不成?你能杀了我一个,难道能杀光我五万乞活军?”

    甘元平双目紧闭,等待白马下手取自己性命,却只听得一句话。

    “诸位,请听我一言!”

    白马忽然将枪收回,从地上挑起甘元平的大刀,送到他怀里,策马踱着小布,朝周围众人道:“两千年轻,大禹传位于启,开启华夏王朝。当时,黄河以南地方荒凉偏僻,东有淮夷、南有百越、中有荆蛮、西有百濮,他们编发左衽、随畜迁徙,可说是尽皆胡族。但当商纣无道,文王兴师罚纣,众胡族与文王于牧野作《牧誓》,而后从其而战。可见,道义远在胡汉分别之上,自古皆如是!

    “而况乎,千三百年以来,吴越、西楚、荆襄、巴蜀,皆已为秦、汉一统,纳入中原版图,无论长江南北,俱是华夏儿女。胡与汉的分别,本就只在一时、只在一世而已。若胡汉和平共处,杂居通婚,千百年后哪里还有分别?我们都是炎黄子孙。

    “我叫赵灵,又叫柘析白马,我的身上流着汉人的血,也流着胡人的血,只因相貌异于常人,自幼皆不见容于胡汉。我曾在云山牧马,曾在匈奴为奴,曾在洛阳为优伶,亦曾走上王宫朝堂受封侯爵。胡汉两族相互攻伐所带来的苦难,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白,我绝不会让这样的苦难,再在我们的子孙后代身上延续。

    “匈奴人无信无义,私废盟约,犯我疆界,那是因为匈奴贵族觊觎我华夏沃土!然而,对于那些饥寒交迫的胡人来说,他们其实与你们没什么两样,只是想要有一口包饭吃,想要作为一个有尊严的人,堂堂正正地活下去。人若犯我,以战止战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仇恨就像秋火烧不尽的野草,春风一吹,即便生发。我们若让仇恨延续,让我们的子孙世代活在仇恨中,世间将永不会出现和平盛世。

    “我希望你们收起兵刃,好好想想:你们是人,胡人同样是人;你们想活,胡人也想活;你想有子女亲眷,胡人也有子女亲眷;你们的亲人惨死、想要报仇雪恨,胡人难道不是同用作此想?我希望你们能好好想想:这世间的千种仇、万般恨,还有那染红边关黄土的鲜血,难道真的是因为胡汉两族不能相容,是因为两族是不死不休的天敌?

    “古人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难道是说胡汉两族,永不能和平共处?非也!此话不过是说芈姓之楚国,与姬姓之晋国,乃相异之宗族;就如同现在刘姓之匈奴,与梁姓之大周,是相异之宗族。尧舜率天下以仁,而自秦以降,在上位者无不愿令后世以数计,做着‘一世、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的千秋大梦,宗室想牢笼天下,故而驱逐异族、异类。然而,百姓何辜?

    白马的陈词慷慨激昂,全是他这二十年来在世间颠沛流离所感所悟,虽非工整严谨,却句句真心、句句诛心。

    是时,天地俱为黑暗所笼罩。

    流云涌动的暗沉的天,金戈鸣响的肃杀的城,城外的乞活军仿佛疯狂攒动的蚂蚁,城头的守卫就像缓缓拉开的箭弩。冬雨洒落漫漫荒野,累累白骨露出土堆,亡者的怨愤随夜风从地底升腾而起。

    在寒风刮得最暴烈的刹那,人间的战场仿佛被永远封冻在了漫长冬日的这个夜间,像一块冰冷的浮雕,活灵活现地镂刻下战士们鼓动的筋肉,狰狞的神情,白刃入肉鲜血喷溅的情状,仿佛在向天地万物展示着人间的仇恨、苦难,以及愚昧无知。

    天地间唯有一点火光,那火光照亮了白马,照亮了他碧绿的双眼和赤红的长发,将他飞扬的长发化作烈火,燃尽荒原,融化寒冰,赋予万物温暖与颜色,褪去战士们脸上的恨与恶。

    人间,再次成为人间。

    “我愿意开城门容纳你们。我在此许诺:尽我所能,让你们吃饱、穿暖。但值此乱世,中原各地都缺衣少食,你们若只顾自身而不爱他人,只顾眼前而不计长远,饿了、冷了就强行偷盗、劫掠,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逼得所有人都活不下去。我希望你们能相信我,让我带你们一同为平定乱世、促成胡汉共荣共存而战斗。你们若愿意,便请放下兵器!”

    白马说罢,不待对方回应,心中已有七成把握,转身朝城墙上扬手大喊:“放下兵器,打开城门!”

    苻鸾迟疑道:“侯爷……”

    铛——!

    白马将手中银枪抛掷落地,怒道:“听命行事!”

    苻鸾不得办法,唯有依照白马所言,命众人休战,将城门打开。

    甘元平已被白马打动,抛下了手中大刀。随着他的这个动作,渐渐地,四周的乞活军都扔掉了武器。

    寒铁落在地上,发出乒乒砰砰的的响声。

    “将军当心!”

    然而就在此时,甘元平身后忽然飞来一支铁箭,瞬间扎穿他的左臂,强劲的力道将他带飞出去,跌落马下。

    “胡人果然在使诈。兄弟们,不必再同他们讲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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