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备受文人墨客的青睐,可惜近年战事不断,游客也少了许多,四处的亭台大都空着,倍显萧条。

    在偌大的山里找一处小小的点,实在并非易事。曲鸿将地图摹画了一份,以便白昼里也能看清。四人各自驭马,沿着谷地驱入山中,边走边对照图上指示,起先还能辨明位置,愈往里走,山川愈是密集。

    举目远眺,只见道路曲折不断,远处树影幢幢,四面的景致都差不了太多,何况时过境迁,山道比起当初,也有些微变化,四人走了数里后,只觉得晕头转向,步速也愈来愈慢。

    程若兰四下扫一圈,哪看得到人影,只得把视线收回地图上,愁眉不展道:“这里的山长得都一模一样,怎么数得过来,还有,这图上鬼画符一般的标记究竟是什么意思……”

    乐诚也与她一同埋首钻研,不过神色比她镇定得多,看了一会儿,沉吟道:“这些数字,横向是道里,纵向是高程,由此可以算出实际的里数,图上的山川形貌虽然相似,高度却各不相同,只要仔细观察,并非分辨不出。”

    程若兰挑眉道:“这么复杂的标注,你居然看得懂?”

    乐诚点头道:“这标注并非图上独有,而是取了《海岛算经》中所记载的‘计里画方’法,以界尺测绘而成的。”见对方一脸惊诧,羞涩笑道,“我的刀剑功夫虽然比不上师姐,乱七八糟的书倒是读过不少,这次不如由我来引路吧,不过我算得慢,你们且等一等。”

    于是四人在乐诚的指引下,时停时走,绕了一阵,终于找到了图上所标注的地点。那是一个不起眼的拱洞,朝向背阳一侧,由两块石板交叠撑出,不仔细观察几乎难以发觉,入口极矮,被杂草覆盖,要弓下腰才能通过,内里却颇为宽敞,有一间屋大小,足以遮风避雨。

    拱洞之下,别有洞天,脚步声言语声,落后皆有回音。日光透过石缝,在幽暗的地面上投下鲜明的光斑,更衬得洞中氛围静谧庄重。

    靠岩壁的角落里,堆放着一排铁箱,大小不一,表面挂满山苔,显然就是所寻之物了。

    程若兰和乐诚掩不住少年心性,一阵兴奋雀跃,曲鸿却默默不语,望着那些饱经风霜的旧物,若有所思。直到张熙庭在他肩上一拍,鼓励道:“去打开吧,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

    铁箱有大有小,大箱居多,当中所盛的都是金砖、锭钱,还有一箱珠宝玉器之类,是魏氏百年苦心经营的基业,满目珠光宝气背后,是一个家族济世报国的侠义肝胆,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三个小辈哪敢怠慢,看过之后,又毕恭毕敬地盖了回去。

    余下的一只小箱当中,收纳了数册图谱,和地图一样用油蜡浸过,时隔数年,依然保存完好。乐诚取出一册,粗略地翻了翻,看到其中所绘的机括构造,所录的选材用料,无一不是详实入微,面面俱到,不由得两眼放光,如获至宝。

    图谱底下,还放着一沓信笺,有的装了封,有的仅是简单叠过,数量不少,即使经年累月,张张压得紧密,摞在一起仍然颇有厚度。程若兰扫了一眼,不解地问:“师父,余下这些又是什么?”

    张熙庭道:“这些便是我提到的书信了。”将它们仔细取出,递到曲鸿手里:“鸿儿,你拿去读罢。”

    曲鸿顿时明白,这些便是曲渊与妻子魏昭之间互通的书信,难怪乎拿在手里,竟有如此沉甸甸的重量。

    他深吸了一口气,挪到岩缝下方,借着一线日光,郑重地翻开,一封一封地读过。

    这些书信按照时间先后悉心整理过,起先的部分洋洋洒洒,动辄数页,信间除了问候之语,也包含一些议论时事、探讨武艺的内容,字里行间洋溢着热切的情谊。读到后面,信的长度越来越短,有些仅包含寥寥数语,纸上还沾有草叶的浆色,想来是战事渐密,在行军途中匆匆写下的,虽然字迹潦草,所书的内容却愈发朴实,深重,愈发牵动人心。

    “……我被大夫勒令,不得擅自外出,只能守在城中,夜里独自望月,时时想念你吹奏的乐曲,我不像大姐那般听话,少时贪玩任性,荒于音律,现在想来,反倒有几分后悔。”

    “……别日何易,会日何难,你身怀六甲,我却无法伴你左右,实在于心有愧。我单名‘渊’字,一生在深渊之底徘徊挣扎,力不从心,我们的孩子,无论男女,以‘鸿’字作名可好,愿他不会像我一般庸碌无为,有朝一日能够乘奔御风,翱于天际。”

    “……他很喜欢你起的姓名,每每唤他‘鸿儿’,总能博他一笑,他也喜欢你留下的玉笛,时常拿在手里把玩,胡乱吹些曲调,颇能承你神韵。古人云青出于蓝,说不定鸿儿长大后,会是个远胜于你的翩翩公子。我与他都很好,你也珍重。”

    “……我为护他周全,不能与他父子相认,亦不能告知他身世真相,但我定会舍命护他,全心待他,将毕生武艺倾囊传授与他。我曲渊前半生作恶无数,纵然万死,亦难辞其咎,能与你相遇相识,乃是至福至幸,此生别无所求,如有来世,愿再续夫妻之缘。”

    以“缘”字为结,一沓信函终于到了末尾。

    曲鸿读完最后一行,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梦中苏醒。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明白曲渊为何会故作冷淡,却又无微不至地照料他,在武功尽废之后,仍设法将玉笛剑术传授于他。

    他终于明白曲渊不肯与他以父子相称,为何常说,不愿自己成为他。

    人间万事,所遇皆缘。

    原来他并非孤儿,更不是累赘,他为人子嗣,披着福祉而生,与天下间的常人并无分别。

    鸿雁北归,天长路远,他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延续着二人未尽的旅途。

    他站在静谧的黑暗中,仰面长吁,久久无言。

    日光透过狭窄的缝隙,带着黄昏时分的暖意,温柔地倾洒在他的脸上。

    程若兰从师父口中听说了他的事,来到他身边,轻声问道:“曲鸿,你没事吧。”

    他转过头,露出笑容,笃言道:“自然无事。”

    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此时此刻,却只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他把书信叠起,放回箱中,而后跪在地上,躬身磕头,以无比郑重的语气道:“爹,娘,鸿儿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别日何易(完)

    所以这篇文的标题,就是这个意思

    ☆、一片冰心(一)

    岘首山和襄阳城隔了十余里路,沿途有一家不大不小的酒肆,供游人歇脚,这些年游山玩水的人少了,酒肆的生意也常年萧条不景。

    这一晚却是例外,黄昏时分刚过,便有不少江湖人陆陆续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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