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话,可能什么地方没注意说错话了,被人家抓住了把柄。他那时在城里已经谈了恋爱,可是,为了不影响人家的前途,他主动与那位姑娘断绝了关系。当年,省里决定成立青龙山林场,将很多右派分子从省里、市里下放到林场,老杨就这样来到青龙山。当时说是支援林业建设、在社会主义建设中改造自己的世界观,没想到这世界观不易改造,来了就走不了了,一直“改造”到今天都十多年了。

    老杨的童养媳是个传统女人,虽然老杨很少回家,也从来没跟她圆过房,可她“从一而终”,心甘情愿地把自己这一辈子浪费在老杨身上——见过不少贞节女子,但她们一般有儿女,像老杨媳妇这样的不多见。

    老杨媳妇听说老杨下放到青龙山,孤身一人走了一百多里山路上山来见老杨,告诉他自己始终都是他的女人。老杨虽然很感动,可是面对这样一个好女人,老杨更不忍心拖累她,所以,他刚开始拒绝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哭着走了,临走时她对老杨说,我在家里等你,我给你照顾老爹、老娘。

    老杨最终还是让这个女人感动了,而且,他一个右派分子也只能是认命。后来,他偷偷回家与媳妇团了圆,59年,媳妇给他生了个胖小子。

    我也问过老杨,为什么不让媳妇儿子上山来跟他一起过,老杨长叹一口气道:

    “我现在这个样子,哪能让他们跟我受罪?我家里没成分,她娘俩在家里,好歹还受公社、集体照顾。”

    我自己何尝不是如此,父亲年纪大了,我应该把儿子接到身边。可是,儿子是否愿意上山不说,就算他愿意来,跟着我只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还不如在家里跟着他爷爷,给他爷爷做个伴。

    其实我和老杨能成为知心朋友,不仅仅是他救了我,也与我们有着相似的生活经历、相同的处境有关。我老婆自杀了,儿子在乡下跟着他爷爷;老杨有老婆不能生活在一起,他与儿子也很少见面;我们头上都戴有“帽子”,将来怎么样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所以,我们在一起的机会虽然很少,可是,到了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他每次回家返来,都会跟我讲他儿子怎么样怎么样,看得出他很疼爱自己的孩子。听老杨说,他儿子叫杨明全,那年已经十四了,刚刚初中毕业,已经在生产队上工可以帮衬他老娘。老杨说着、笑着,眼泪流出来,我连忙安慰她,说,你儿子这么懂事你应该高兴不是!你看我那儿子,骂他爸我是“反革命”,而且至今不肯叫我爸爸。老杨听了反过来劝我,慢慢来,孩子迟早会懂事的,他不是还小嘛。

    我本来是个沉默寡言比较闷的人,可和老杨在一起我的话也多了起来;老杨跟我在一起也不会嘻嘻哈哈没个正型,反而是一本正经。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最后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心朋友,甚至连床第私事也会说给对方听。

    75年春天,老杨偷偷告诉我,他媳妇儿子要上山来看他,看着老杨高兴的样子,我心里真替他高兴,心想自己也正好见一见他们娘俩。可是,老天好像故意跟他们一家过不去,居然下起了一场春雪,整个青龙山白皑皑一片。大雪封了山,他们母子来不了,可等到雪融天开,乡下人又该忙碌起来了。

    一直到老杨离开青龙山,我始终都没见着他的媳妇和儿子。

    那年夏天,老杨又偷偷找上我,见了面,他好想有话要说,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老杨,怎么啦,有事啊?”我问。

    “没事,就是想见见你,好久没见了,有点想念呢。”

    “呵呵,”我见他吞吞吐吐好像与平时不一样,便笑道:“今儿个怎么像大姑娘,扭扭捏捏的。”

    “小林,我、我可能要走了。”

    我听了大吃一惊,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怎么啦?你没犯什么错误吧?”

    “瞧你说的,我就不能有点好事吗?”老杨笑着埋怨我:“我告诉你,我要摘帽了!”

    “真的!”我惊喜异常。

    “真的。”老杨好像没那么兴奋。“林场领导已经找我谈过话了。”

    “那恭喜你啊!”我由衷地说。

    “小林,我、我??????”老杨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像还有话要说。

    “又怎么啦?”我有点奇怪地问。

    “我、我一直不敢告诉你,这阵子我在上面跑摘帽的事。”老杨微低着脑袋,边说边抬起眼来看我。

    其实,他这事老朱跟我讲过,我也明白他的意思,他现在摘帽了,担心我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心里会难过。

    “老杨,党和人民给了你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不要辜负党和人民对你的信任。”我还是很替他高兴。“估计什么时候会离开?”

    “林场很快会给我正式摘帽,离开林场估计还要一阵子吧。”

    “走的时候我去送你。”说着,我站了起来,道:“老杨,快到吃饭时间啦,我也该回去了。”

    “怎么,饿啦?”还好,老杨似乎没看出什么。

    “早上没吃,饿得慌。”我笑了笑说:“而且,也到了吃饭的时间。”

    “早上我也没吃呢。”老杨也笑着站起来。

    我们各自往回走,走了没多远,我躲在一棵树后偷偷地看他,只见他站在一道小山梁上望着这边久久不愿离去。

    其实,我们彼此都明白,以后就算我们心里还是朋友,可是,在外人面前我们再也不能做朋友,因为,我这个反革命分子与他交往,会让人家起疑从而影响到他。老杨是“右派分子”,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是可以改造好的那部分人。而我是“反革命分子”,属于敌我矛盾,我这个“人民的敌人”按当时的政策几乎看不到出头的机会,政府虽然给了我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也只是改过自新而已,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人民的朋友!

    这以后的几天,我一直躲着老杨,不想让他受到什么牵连,因为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老杨走的那天,我没去送他,站在一个高坡上,我看着林场的班车缓缓离去,眼睛渐渐湿润了。

    中午回到家里,我看见窗台上放着一双皮手套,我明白那是老杨留给我的。

    ☆、第四十五章 缘分真的尽了吗

    第四十五章 缘分真的尽了吗

    老杨此后回来看过我一次,可惜因为“右倾翻案风”我被拖到下面的分场挨批斗,两人没能见上面。这一直到77年,我平反出来工作,俩人终于再次相会。

    1977年下半年,我刚刚出来工作被派到百花乡搞大清查,杨清徳正好在百花乡银行做行长,我们俩又到了一起。见了面我们不住地感叹相互之间的缘分,可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这却是我们缘尽的时候。

    我是清查小组组长,带着两名组员,一行三人一起清查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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