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的,不如留着贤丸,以备不时之需。

    看母亲收了泪,德川治察也松了口气,举起茶杯喝茶,还闲闲地说起千代田城里的事,登城时见了哪些人,将军大人心情如何等等。

    宝莲院默默听着,心里想着别的事。儿子治察也快二十了,早该定亲了。宗武活着的时候总说不着急,转眼到了这个年纪。

    早点定亲,争取年内成亲,如果顺利,明年就能看见孙子的小脸了。治察长得像自己,皮色白皙,淡眉细眼,若生个儿子,不知是什么样子呢?

    想到这里,宝莲院顿时着急起来。田安家是一等一的门第,莫说别的,就算娶将军家姬君也不奇怪——不过万寿姬已许给御三家的尾张了。

    那么选谁家的呢?公家的女儿多孱弱,最好还是武家。宝莲院垂下眼,看看自己细瘦的手腕,自己都算公家女儿里健壮的了——生下的孩子还是死了大半,最好还是武家。

    “可惜一桥家也没姬君了呢,清水家更别提了。”宝莲院忽然喃喃地说。

    “母亲大人?”当时德川治察正说得高兴,母亲突然说了这个,有些莫名其妙。

    “你也该娶亲了,早到了年纪了。”宝莲院皱着眉看他。

    “儿子不觉得有什么着急。”德川治察有些迟疑地答。

    “田安家门第高,可惜一桥家清水家都不行。”宝莲院并不理会,只伸出手指按了按太阳穴。

    “恕儿子无礼了,虽然都是至亲,但并不喜欢那两家。”治察抿紧了薄唇。

    “怎么回事呢?”宝莲院有些迷惑。

    “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不愿同他们打交道。”

    “你这是孩子脾气。”

    德川治察尴尬地笑了,脸上浮起两朵红晕,顿时像个没成熟的小孩儿。宝莲院怔怔地看着,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时她还年轻,和宗武的关系还亲密。

    宝莲院甩了甩头,重新回到现实。都快到正午了,那松平定邦该告辞了吧?治察也该回来了,得问问到底是什么来意。

    第107章 贤丸

    暖意融融的春夜,田沼意次坐在书房,闲闲地看着手边一件玩器。

    这着实是贵重物,赤金打成亭台楼阁,翡翠雕成树木,树下隐隐看得出人形,是白银打出的一排小人儿。总共两只手掌大,偏生细节都雕得纤毫毕现,费了多少人工。

    这是白河藩主松平定邦送来的,还附上了一桥家主德川治济亲笔书信,请田沼大人多施援手,了了白河藩的心事。什么心事?无非是松平定邦无子,想收田安家的贤丸做上门女婿罢了。

    德川治济说松平定邦专门去过田安宅,和家主德川治察聊了许久,治察态度暧昧,似乎不大愿意。松平定邦决定上书将军家治,请将军大人亲断。自己是将军身边人,为了保险,他预先送了这礼物?

    田沼意次瞥了一眼玩器,黄澄澄的赤金在行灯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不光材质,连手工都是一等一的,必定是高手匠人所制。粗粗估一估至少价值千金,眼下大名们都手头拮据,松平定邦真破费了。

    去年老中首座松平武元病逝,老中出了缺,田沼升了老中。将军家治也离不开他,他继续兼着侧用人职位。老中兼侧用人,这样的宠幸,以前哪个都没有过的。

    田沼得将军家治信任,但他明哲保身,并不爱管别人的闲事。若不是重金来求,他一律拒绝。如今这礼物实在珍贵,他不得不答应了——这也是破釜沉舟?田沼皱了皱眉,松平定邦不是个伶俐人,也许有人在背后指点?那是谁?一桥家的德川治济?

    还没到夏天,飞虫已多了起来。绕着行灯打着转,发出嗡嗡的声响。一圈又一圈,永不疲倦似的。田沼意次打开行灯罩子,将烛心铰得短一些。放下银剪刀,他忍不住叹气:如今蜡烛价贵,许多大名家都得省着用吧。

    德川治济怎么管起这闲事来?田沼意次眼前浮现出一个俊俏青年的身影——二十多岁年纪,修眉俊眼,嘴角常带一抹微笑,待人接物彬彬有礼。

    也和父亲一样是风流人,今年元日将军家治与御三卿同贺新春,一时兴起让三卿挑选喜欢的物事,不拘什么,将军都会赐下。田安家与清水家都老老实实选了古董珍物,偏一桥家那位独出心裁,向将军大人要了一位女中。当时满屋的人都惊住了,将军大人倒哈哈大笑,依言把女中赐给了他。

    这样一个风流人物,怎么会管这些闲事?田沼意次歪着头,只是想不通。飞虫飞得累了,沙沙地掉落在榻榻米上,细细的须子微微颤动,是临死前的抽搐。他皱了皱眉,将飞虫拈起包在和纸里,随手揉成一团。

    一桥家的人都有些古怪。殁了的德川宗尹,现在的德川治济,还有送到别处的孩子——越前福井藩的松平重富,福冈的黑田治之,看着都和气,却都有些复杂似的。

    田沼意次捧起茶碗饮了一口,清香的茶汤也少了滋味——一桥一家都有些不好形容,像是浮着花瓣的一泓碧水,看着赏心悦目,可水下隐藏着什么,谁也不知道。

    德川治济到底想做什么?他这是向白河藩市恩吗?但一桥家与将军同气连枝,地位身份都有,白河藩也不能给他些什么……除了赠些银钱。莫非为了钱?一桥家也不缺钱。

    一桥家不缺钱。去年年末田沼意次的弟弟田沼意知得了重病,德川治济请遍了名医,连长崎的南蛮妙药都买了,最终还没能留住意知。

    意知去得太早,也许是不养生的结果,在女色上不懂节制。虽然药石无效,田沼意次还是念一桥家一份情——田沼意知只是一桥家臣,主君愿费心费力救他,也是要感恩的。

    一桥家对田沼家有恩,那这次的事要全了德川治济的心意。请将军家治同意贤丸的事并不难,只消开一开口——毕竟是田安家的事,将军家治也不会太过问,无可无不可吧。

    德川宗武已经殁了,将军家治对田安家的怨气消了没?那一年吹上御庭赛马,德川治察表现得太好了些——田安家的人永远学不会韬光养晦,和一桥家比起来,真是天悬地隔。

    田沼意次默默地想着心事,等回过神来,手中的茶已凉透了。他一口一口喝完,丢下茶碗,已有了主意。

    事不宜迟,明日催松平定邦上书将军,他相机行事。

    江户的春天最短,碧桃刚谢,空气里多了一丝燥热,懒洋洋的日头也变得灼人起来。

    一桥家的四谷宅邸杜鹃开得热闹,是向岛植木屋精心育出的“雾岛”,紫红花朵重重叠叠,直把枝叶挡住了,远远望去像硕大无朋的花球。

    种在墙边的栀子还静默着,油绿的叶子长得茂盛,叶子里满是蓬勃生命力,像随时会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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