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下雪了。

    陈幸摔在一条通往主干道的巷子里,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脸上,冰冷湿润,令他脑袋清醒了一些。

    巷子口处有一个电话亭,一小段路,陈幸腿摔得生疼,小腿筋一抽一抽的,小步挪动了很久才够到,他的手机早被搜出扔下车,钱包也被拿走了,兜里却还有几个零钱,他把钱投进投币口,拨了林修承的手机号。

    林修承等的回电快要等疯了。

    一旦和林修宇发现陈幸对他的重要程度,会将陈幸置于更危险的境地,他必须占据主动位置,等反过来求他,陈幸也明白这一点,才在电话那头做出恳求的样子。然而从林修承早上挂了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座机再也没有响过。

    他一闭上眼,全是陈幸嘶哑的喊声,陈幸在说“救救我”。林修承叫林森把现金和钻石准备好,如果再打过来……他很害怕自己会失控地答应他一切条件。

    林修承站起来,从落地窗向下看,雪很大,矮一些的屋子房顶上积了薄薄一层白色。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快步走过去,是一个未知号码。

    他划开接听,陈幸在那头用微弱的声音告诉他:“林修承,我大概在圣保罗大街中段的一个电话亭,好像发烧了,你快来接我。”

    林修承在电话亭里找到了陈幸。

    他低头看着小亭子里一身脏污,握着话筒昏睡过去的少年,跪着将他抱了起来。

    如果陈幸醒着,想必是要嫌这样的姿势娘炮的,林修承想。

    陈幸睫毛长长地聋拉着,上边有融化了的冰雪,脸上有些污渍,林修承伸手帮他擦了擦,手探在陈幸冰冷的皮肤,才发觉自己的手指是颤抖的。

    他抱着陈幸下车,进医院做了检查,陈幸发着高热,身上都是擦伤和淤痕,膝盖上的摔伤很严重,破了一大块,流着血。

    医生给他清理了创口,为他吊上退烧的挂针就走了。

    林修承坐在一旁守着他,看陈幸指缝里都是黑色的秽物,便去洗手间端了一盆热水,将毛巾浸湿,挤干,覆在陈幸的手背上,慢慢替他擦掉污渍,露出青紫的淤痕来。

    林修承看着静静躺在床上,抿着嘴唇睡着的陈幸,看起来毫无生气,不再那样神采飞扬了,可是他就活生生在林修承面前,胸口一起一伏地呼吸着。林修承的心也落了下来,安稳地落到了它该在的地方。林修承握着陈幸的手,将他因为挂水变冷的手捂热。

    陈幸应该是干净的,他想,他要给陈幸打一座高楼上的暖房,叫他在伦敦最高处晒到太阳,吹不到风,周围都种植着新鲜的花草,而即使陈幸露出最擅长的无辜的笑容来祈求他,他也不会放他走。

    16.

    陈幸睡足了二十个小时才转醒,他身体好,半夜烧就退了。

    林修承趴在他床边也睡着,粗硬的黑发扎得陈幸手臂疼。陈幸看着白惨惨的天花板放了会儿空,伸手推推林修承的肩膀,他左手上打着滞留针,一动就牵着疼。

    林修承也醒了,抬起头看他,他两个晚上都没怎么合眼,也没换衣服,眼镜放在一旁,眼白里混着血丝,眯着眼看陈幸,说了句废话:“醒了?”

    陈幸端详他一会儿,笑得半死,他边笑边嘲笑他:“修爷,你不帅了。”

    林修承揉揉他脑袋,站起来洗漱去了。

    等林修承洗漱完,刮了胡子回来,陈幸也坐起来了,掀了被子盘腿坐着等他,又是那个无法无天的陈幸。

    “我好像把林修宇弄死了,”他去摸脸上的伤,手刚碰着伤痕,就被林修承拿开了,“我就摸摸,有点疼。”

    林修承把他的手放好,坐在床边和他商量:“陈幸,等你身体好了,你跟着顾擎去美国。”

    “为什么?”陈幸不高兴地问他,“去多久啊,我和蒋正真约好去欧洲的你忘了吗?”

    林修承知道陈幸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格,也没想到他心这么野:“我想送你去美国念高中。”

    陈幸呆住了:“…………你要去美国吗?”

    “我不去。”林修承看着陈幸的神情,没办法再和他对视,移开了目光。

    “你打算做什么?”陈幸问他。

    林修承想了想,给他打比方,好让他理解:“我要做一次大扫除,不想你沾灰尘。”

    陈幸挑挑眉,说:“你觉得我会怕这些吗?”

    “陈幸,”林修承叫他,他直视陈幸,毫无保留地坦白自己的恐惧,“是我怕。”

    他伸手揽着陈幸,叫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再一次说:“是我怕。”

    陈幸不说话了,靠在林修承肩膀上,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他下午就吵着出院,医生给他复查,觉得他也没什么大碍了,特批陈幸回家。

    回去的车里,陈幸安安静静坐着,问一句答一句,林修承本来怕他提起cd的事,见他如此乖巧,还松了一口气。

    这两天发生的事儿太多,就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了,陈幸对他的感情在林修承看来,是依赖心理和占有欲作祟,和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冲动盲目,不计后果,也不该当真。

    停到楼下,林修承熄了火,陈幸说:“你什么时候要送我走?”

    “尽快,”林修承告诉他,“等你再好一点。”

    “我已经好了,”陈幸解了安全带,“随时可以走。”

    这回轮到林修承噎住了,他以为还要再劝很久,陈幸才会心甘情愿地答应,他这么爽快,反倒让林修承心里生出涩意来,陈幸真的就这么洒脱吗。

    “过了初七吧,明天就是除夕夜了,”林修承顿了顿,才道,“你陪我过个年。”

    “过年要放炮仗,”陈幸低着头说,“还要吃大鱼大肉的。”

    林修承忍着胸口泛滥的酸涩,向他许诺:“都有。”

    林修承扶着陈幸进了屋里,餐桌上热腾腾的菜放着,陈幸吃了几口,又开口:“那我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等你高中毕业……”林修承说不下去了,“我会去看你的,又不是生离死别。”

    陈幸深吸了口气,道:“吃饱了。”

    放下碗,一瘸一拐上楼了。

    林修承坐在餐桌旁,脑袋里也是一团乱麻。

    陈幸不懂事,林修承是成年人,只能负起为两人做决定的责任。

    他坐了一会儿,也放了碗,走上去看陈幸。

    陈幸在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想到陈幸腿上身上的伤口,林修承敲他浴室的门:“陈幸?”

    水声停了。陈幸在里边问他做什么。

    “伤口不要沾水。”林修承提醒道。

    陈幸拉开门,穿着他那件黑色的睡袍,脸色十分不好看:“林修承。”

    他绕开林修承,坐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仰头看他。

    “所以你要当什么都没发生吗?”陈幸问,他脸上还带着水汽,没有表情,墨玉一般的瞳仁里带着股凌厉,“你怎么这么没用啊?林修承。”

    林修承想解释什么,也无从解释起,停顿很久,他才说:“陈幸,你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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