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原来住过的,铺着整齐青石板的红门小弄堂早就不见了。

    “变化太大了……停下吧,我想逛逛。”

    叠溪推门下车,他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失落感,是那种知道他们还存在,便心安理得的忘记了,假如不重新回来的话,那种被压制在心里相当久远的一丁点眷念,说不定永远都不会再次浮出来,此时却在眼前被真实的放到无限大。他倚在车门上,又回头看看李岷江,似乎引起了某种共鸣。

    李岷江也从里头着看他,说:“那就再多看一会?”

    叠溪摇摇头,说:“家没了。”

    印象里最亲切的小弄堂变成了现在面前的照相馆,似乎是刚刚开业,崭新的招牌刚挂上去还泛着油光,门头上一个姑娘在忙着收拾东西,抬头看了他们俩好一会,这时候过来扬手笑着招呼说:“两位帅哥,方便吗?进来帮照个样片吧?”

    李岷江熄了火下来,双手插兜,问:“你是老板?样片是免费的?”

    小姑娘甩着马尾,爽利的说:“店是自个儿刚开的,当然我说了算,借你们大好容貌招揽招揽生意,肯定不收钱。”

    李岷江倒是心情愉快,一口答应下来:“好啊。”

    小姑娘不过二十出头,十分熟练的在调焦距,屋内不大,看得出来东西都是新排放的,样样新鲜有趣。叠溪随手拿了一顶似乎是民国时代的宽沿毡帽,扣在李岷江脑袋上,说:“你这道具倒是齐全,乍一看跟摄影棚似的……这是纯爱好还是要糊口?”

    小姑娘低头认真摆弄镜头,随口说:“一半一半吧,从小家里就做这个,耳濡目染的也就会了,学的也是这个,起码给人照相我高兴……不错很帅,这个角度看起来跟周润发似的。”

    李岷江歪戴着帽子,夹着烟摆了个经典姿势,无比潇洒的挑了挑叠溪的下巴。

    叠溪拍开他的手,反驳说:“瞎说,比他好看多了。”

    小姑娘笑得开心,她架好反光板,又试了试镜头,说:“两位什么关系?亲兄弟?”

    叠溪说:“我说是你信么?”

    小姑娘笑着说:“我倒看像一对儿。”

    李岷江听说,他眯起来眼睛,顺势牵过来叠溪的手,跟他十指相扣的给小姑娘亮了亮,说:“拍好看点,以后结婚照也来你这里拍。”

    小姑娘歪着头怔了会,然后举起相机,片刻后,她稍微侧开身,让身后的阳光淌进来,像神圣的推开一道礼堂的门,打在二人身上。

    她忽然就认真起来,说:“那我一定要祝你们幸福。”

    ☆、25

    时间大概是一条缓慢流淌的河。

    叠溪感觉的出自己是跟随着它在流动的城市,无意间从这里出发,饱览千秋万象,带回诸多风景,终于又重归这里。

    李岷江跳下车向前勉力走了几步,土坡上的风很大,将他的t恤吹得鼓成个包,他却异常的兴奋,干脆背转过来身体,对着叠溪招手,喊到:“快上来!就到了!”

    叠溪手搭凉棚,他看到那一排熟悉的绿荫,立在坡顶上连成一整片的青纱帐,招摇的绵延至远方。

    李岷江伸手拽他上来,叠溪才开始惊呼:“不知不觉中长这么粗了?!”

    他拍着树干,不可思议的围着绕了一圈,说:“小时候来这里玩的时候记得还挺高挺细,记得当时你还老骑在上面……现在还爬的上去不?”

    李岷江叉着腰站着,用手捋了把那蓬松垂下来的枝条,笑着说:“哥老了,爬不动了。”

    “当年在工地上干活,不小心掉下来摔了一下,从此就不敢再爬高了,” 他挠挠鼻子说:“不过小时候为了卖弄给你看,几乎啥都愿意干,两三次带你来这儿玩,回去都被狠揍了一顿,记得?”

    叠溪同情的摸摸他脑壳,说:“只记得掉下来那次,你把我背回去,放在门口撒丫子就跑,外婆拎着扫帚去院子里撵着揍你,太阳地里那白花花的屁股,我看到最后都忘了哭了。”

    李岷江:“……”

    李岷江说:“还不都是因为你……哎,哥从小就是挨揍的命。”

    叠溪逗他,说:“让你每次都不老实,活该。”

    他回头摇了摇那粗柳树,比想象中更撼动,就跃跃欲试往上爬,李岷江搂住他,说:“别上了,看看就得了……一会带你回去看看,老家里还有几间大屋院子,剩下的田已经租出去了,你妈应该没来得及告诉你,其实大姨过世的时候都分好了。”

    叠溪回头:“然后呢?”

    李岷江说:“都是你的,你一直都比我富有多了。”

    叠溪想了一想,忽然说:“哥,其实你从最开始,就眼红我吧?”

    李岷江环着他,抬着下巴只笑不说话。

    叠溪靠在树上,反抱住他的腰,说:“当时你不说出来,只知道爬个树够个虫子吓唬人,很耀武扬威吗?其实我一点都不崇拜你啊,我只觉得这个家伙很好玩,偏偏又傻透了。”

    李岷江抵住他的鼻子,散发着居高临下的威胁感,说:“那后来呢?”

    小岷江伸出手,说:你要不要上来?看得远。

    小叠溪蹦起来够着去摸他的手,每次手指尖都是刚能碰上,却又总差那么一截,两个人都憋得面红耳赤,却都不肯让步。

    小叠溪说:你下来。

    小岷江说:你上来,从这边有个树杈,小心踩住……

    小叠溪看了一圈,仍是回到树下,仰着脑袋说:你下来!

    小岷江想了想,干脆屈了脚坐下,支起来身子左顾右盼,又说:那我……说给你听好了,这边看的好远,往东能看见……

    小叠溪不乐意了,跑过去狠命摇晃那棵树,听树干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小岷江跟着吊在上面摇摇欲坠,大声喊到:别!别摇!……树、树要倒了!!

    ……

    “后来……后来树倒了。”

    叠溪吻住他的嘴唇,缓缓的说:“你下来了,我们终于能够在一起了。”

    李岷江也笑了,说:“回家吧?该回去了。”

    叠溪说:“嗯。”

    于是他们转身牵手下去,犹如当年不知所措的两个小孩,一个终是蹲下来背起了另一个,等他们影子渐渐融合,延展进后面的树荫里,再被那偏红的暖色剪成一片薄薄的时光。而后许多许年,谁也无从去特意怀恋,曾经有一棵树就这么稀奇古怪的倒下,那轰然的震鸣似乎转眼即逝,尚未惊动神经,却不知不觉中记住了那彼此缩短的距离。

    那是又一天,李月珊放下电话,她随便找了件衣服穿好出门下楼,看见张卫东的车停在下面,便拉开后门坐进去。

    李月珊拢了把头发,说:“亭亭要明天的车票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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