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两个孩子都吓坏了。没敢随意搬动她,易禹非打电话叫来救护车,之后一路送到医院抢救,易童西鬼魂似的跟在旁边,脑子混沌空白,已经无法正常思考。

    到医院做了ct检查,白丽华需要立刻进行手术,兄妹俩等在外头,脚底虚软,站不住,双双跌坐在长椅上。尤其易童西,她面色发白,浑身虚汗,因巨大的紧张和恐惧引发生理不适,几乎随时可能昏倒。易禹非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两只手抑制不住地发颤,胃部突然一阵痉挛,最后弯腰撑在墙角干呕起来。

    大姨和大姨父赶到的时候,手术还在进行中。他们商量着暂时不要告诉外公,怕老头高血压受刺激。

    “宝贝,”大姨红着眼眶把易童西揉进怀里,万般心疼地抚慰她:“不怕啊,西西不怕,没事的,没事的……”

    她把脸埋入大姨怀中,绷不住放声大哭。

    三个小时后,白丽华被推入重症监护,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无法自主呼吸,需要依靠机器维持。医生说情况很不乐观,家属必须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这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怕错过最后一面,大姨父赶紧把外公接来,凌晨一点,三姨也从深圳赶了回来,而这时白丽华已经处于弥留状态。

    老天爷,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对吗?

    大家围在床前不断唤她,外公喊“丽华”,大姨和大姨父喊“二妹”,三姨喊“二姐”,多么希望她能睁开眼睛再看看大家。

    “妈妈,”易童西紧紧抓着她的手,整颗心都在抖:“妈妈,我是西西,你不要走……”

    求你了。

    正在这时,白丽华流泪了。

    她无法动弹,无法睁眼,可她一定听见女儿在哭,在叫妈妈,所以她也掉眼泪了。

    易童西瞬间崩溃,扑到她身上嚎啕不止。

    易禹非跪在病床另一侧,他发誓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刻的情景,母亲临终前的泪水,不知其中有多少不舍和忧伤,她知道自己要走了,她在想什么,想要说什么,永远没有人知道。

    一切都结束了。

    ***

    七月,丧礼,安葬,之后一系列的事情,户口注销、房产过户、遗款继承,通通在家里人的协助下完成。反正都是易童西和易禹非的,外公也不会要。

    那段日子三姨和大姨夫妇住在他们家中,有时会问起意外发生那天的细节,比如白丽华是不是在他们面前昏倒的,或者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易童西攥着手,轻轻摇头:“不知道,我在房间睡觉。”

    又问易禹非,他说:“我在浴室冲澡,没有听见妈妈开门的声音,之后出来发现她已经失去意识了。”

    三姨越想越难过,一把搂住易童西,哽咽着说:“以后乖乖的,要跟哥哥好好的,知道吗?”

    她默然片刻,点头回应,但那双红肿的眼睛从头到尾没有看过易禹非一次。他也是。这对兄妹仿佛还有没从噩梦中逃离出来。

    有一天晚上,应该是白丽华火化安葬的那天深夜,三点多,易禹非严重失眠,他走出房间,客厅没开空调,热烘烘的空气扑面而来,黑暗中,他看见一个清瘦的人影坐在茶几前。

    其实不必细看,他知道那是易童西。她背靠沙发,蜷缩在地上,走近了,发现她正在吃西瓜。

    是白丽华买的那个大西瓜,从中间切开,用调羹挖着食用。要知道那是好几个人的分量,她居然已经吃完了一半,这会儿抱着另一半还在不断往嘴里送。

    易禹非觉得那样子简直病态。

    “别吃了。”这是近日来,他第一次开口跟她说话。

    易童西没有搭理。

    他上前抓住她的手,企图夺下那只勺子,她自然不给,奈何敌不过他的力气,最终被抢了去,狠狠砸到厨房门口。

    “我说别吃了!你他妈听见没有?!”他突然发怒。

    易童西无动于衷:“这是妈妈给我买的,关你什么事?”

    接着,她用手抠了一块果肉,麻木地放进嘴里。

    这一刻,易禹非想动粗。对自己,或对她。

    “怎么回事?”大人们惊醒,睡眼朦胧地出来打开客厅的灯:“你们在吵什么?”

    光线犹如针尖刺来,她皱眉闭了闭眼,适应片刻之后睁开,抬头望向易禹非。

    他几天没刮胡子了吧?看那下巴青森一片,半长的刘海儿耷拉着,目光晦暗,面颊清瘦冷峻,显得阴沉深郁,完全不像正常人。

    “你想打我。”她用了肯定句。

    心里压着一股厚重的情绪,喘不过气,需要发泄,可是找不到途径,她知道他也一样,想打人,或者被打。

    “到底怎么回事?”三姨少有的严厉:“妈妈没了,你们兄妹两个应该更亲才对,现在在吵什么?”

    他们不吭声。三姨见易童西汗湿的头发胡乱贴在脸颊,下巴和脖子沾着黏糊糊的西瓜汁,看上去邋遢极了。她叹气,上前拉她起身,走到浴室清洗干净。

    “非非,你太不懂事了。”大姨也教训起来:“就不知道让着妹妹吗,你妈妈要是看见你们这样会有多失望?”

    失望吗?人都死了,还谈什么失望。

    易禹非转身回房。

    他确定自己是从这夜开始患上慢性失眠的。如果可以,拿头去撞墙,会不会好一点?

    天亮的时候,大人们出去办事,他从床上爬起来,一头乱发,光着脚,走到易童西房间,无声无息,坐在边上垂眸看着她。

    她睁开眼,双瞳泛着血丝。

    易禹非伸手碰了碰她的脸,这张与他有三分相似的脸,此时此刻竟然有一种慈悲的神态,多好看。

    “哥哥。”她的声音很哑,真怀疑这副嗓子还能不能笑。

    长久的凝视过后,他缓缓埋下去,把脸藏在她颈窝里,双臂紧紧将她抱住。

    好像说了句什么。

    易童西应了一声,然后听见他哭了。

    第十章

    这是个旅途。一个叫做命运的茫茫旅途。我们偶然相遇,然后离去,在这条永远不归的路。

    ——《旅途》朴树。

    尹薇瑶记得,第一次见到易禹非的时候,学校广播里放的正是这首歌。奇怪的是,很久以后她压根儿忘了当时发生的一些细节,但那种意外心动的感觉,过后回想,总是越品越浓,滋味无穷。

    不过一开始她忙着给刚起步的摄影工作室拉客,其实并没怎么注意到他。

    那天正值午后,天阴阴的,这似乎注定了易禹非留给她的印象,绝不是灿烂明媚,朝气蓬勃,反倒有一种游离于人群之外的寂寞,很浅,很淡,是她喜欢的那种轻描淡写,波澜不惊。

    当时一场友谊赛在露天篮球场进行着,男男女女围了半圈儿,中场休息时间,她窜入人群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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