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之扶起两个孩子,阿珲道,“我们不是有意吵醒太傅,琇儿——”

    “你们很好,”陈望之道,摸了摸阿珲的额头,又让琇儿坐过来。琇儿怯生生道,“太傅,琇儿早上肚子痛,就……”

    “现在还痛么?”陈望之道。

    “不痛啦!”琇儿大大的眼睛满是神采。陈望之心中暗叹,平日自己对孩子是苛刻了些,就硬着头皮,柔声道,“琇儿想吃什么,一会带你去。”

    琇儿摇摇头,只道,“琇儿今天头发好不好看?”

    陈望之称赞道,“好看。”

    琇儿毛茸茸的小脑袋靠上陈望之肩膀,冲阿珲扮个鬼脸。陈望之见阿珲满面嫉妒,不禁哭笑不得,拍拍身侧,道,“你也过来坐。”

    “琇儿才六岁,有时候说错了话,你不要板着脸么,吓坏了她。昨夜哭哭啼啼的来求我,我一摸,有些发热……”

    陈望之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不告诉我?”

    宇文彻道,“你知道了,肯定跑去没日没夜守着。你自己身子还弱着呢,可怎么得了。”

    陈望之长叹一声,“我以后……”

    宇文彻把药膏涂在他手腕伤处,厚厚一层,“称你一声父亲又没错,你看看她的小脸,活脱脱就是你。唉,朕这几个孩子,唯有阿岑像朕。”说完含住陈望之指尖,咬了一口。陈望之吃痛,道,“你去选妃,再生十个八个,总有像你的。”

    宇文彻微微一笑,“我就不。”

    9

    陈望之收到一张纸笺,写到:下了雨甚冷,昨日见卿穿得单薄,心内不安;初夏酿的梅酒可以喝了,就喝一盅,应当不会醉;燕子南飞,宫人在燕子腿上缚了朱绳;卿腕上伤痕犹在,我心伤悲。

    年纪渐长,宇文彻脾气倒像个小孩子了。把陈望之写的字纸全收起来,装进匣中,不时拿出来读一读。陈望之随手摘了花,他也藏进漆盒,过了几日,那花干皱失色,也不肯丢弃。还一日几次写信来,又不许陈望之回信。陈望之哭笑不得,忍不住告诉狸奴,狸奴说,啊,父皇这是思念太傅了罢。

    我就在他眼前。陈望之不解,“有什么话,直说不可?”

    狸奴笑笑,“即便人在眼前,也会思念。”

    陈望之看着那纸笺,不知不觉睡着了。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又收到一张。

    那梅酒极为美味,再喝一盅,谅也不妨事。

    喝罢,陈望之摸了摸手腕,对战战兢兢的小内监说,“请他过来,我们一起喝。”

    10

    这日狸奴进宫,抱了无忧一起。

    婴孩的小脸粉雕玉琢,闭着眼睛睡着,十分香甜。宇文彻道,“像狸奴小时候。”

    狸奴这般大小的时候,陈望之并不在宫中,闻言便悒悒不乐,盯着无忧看了片刻,默默走开了。

    狸奴趁机对宇文彻道,“父皇不要提那时的事情,太傅又要伤心。”

    后来宇文彻提起,陈望之道,“他脾气随和,倒比我强。”

    宇文彻就笑。他记起许多年前,狸奴尚幼,懵懵懂懂地来问,太傅生病了么,怎么肚子圆滚滚的?陈望之羞愧难当,总也不敢见狸奴。狸奴就自己跑来,隔着门问,是不是惹太傅生气了。

    “狸奴背了书。”小孩子跪在门外恳求,“太傅不要生气,不然,打我手心罢。”

    “转眼狸奴都做了父亲,”宇文彻感慨,“不过,你说他脾气随和,那是没见过狸奴发怒罢?”

    陈望之惊讶,“发怒?”

    宇文彻道,“你儿子发起火来很是像你。”

    陈望之想不出狸奴发火的样子,就说,“惹得狸奴发火,肯定事出有因。”又说,“他日后要继承大统,脾气太好可不成。”

    宇文彻说,“这倒是。”其实他忍住了没告诉陈望之,狸奴发火也是因为他——两个京官议论陈望之的病情,言语间多少有点幸灾乐祸。

    “好孩子。”宇文彻捏捏陈望之的下巴。陈望之已经靠着他胸口睡着了。很多很多年过去,他不再做噩梦,宇文彻喃喃,“我们一起守着你呢。”

    11

    宇文彻最近鬼鬼祟祟,常常躲在东厢。陈望之早有觉察,也不说破。他双腕已经痊愈,便打算搬回广陵侯府。对狸奴说起,狸奴皱皱眉,道,“天气冷了,还是宫中暖和。”

    陈望之道,“我不怕冷。”

    狸奴叹口气,陈望之不知何故心虚了起来,暗暗悔恨不该同狸奴讲这些琐事,便岔开话头,聊起给麒麟开蒙,狸奴说,“请了周距。”

    陈望之盘算片刻,“可以。”麒麟聪慧,他颇为喜爱,又道,“他还年幼,你不要太逼迫了。”

    狸奴笑道,“儿臣不敢。”

    陈望之愈发心虚,别开脸,道,“先别告诉他。”

    狸奴道,“父皇其实前些日提起过,想要太傅留在身边……时时相见。”

    陈望之道,“时时相见?那就腻歪了。”

    狸奴道,“父皇不会的。”

    陈望之心里别扭,狸奴再稳重,到底是孩子,他和宇文彻的事情怎好同他商量。这时小内监送信来,陈望之打开看了眼,纸笺上寥寥四行字,仿佛是春歌,可又没见过。

    “你父皇学着作诗,韵脚押得不错。”陈望之收起纸笺,“我往常劝他把这功夫用别人身上,选几个妃子——”

    “太傅这样说,难怪父皇伤心。”狸奴罕有地打断了陈望之,“父皇对太傅的心思,太傅不是不明白。”

    陈望之咬住嘴唇,心烦意乱。

    “朕的诗,卿读了没有?”夜里,宇文彻躺在榻上,翘着脚,十分志得意满,“卿也做一首嘛。”

    陈望之道,“你躲起来,是为了作诗?”

    宇文彻一愣,目光闪烁。陈望之还在琢磨狸奴的话,忽然宇文彻自后搂住他的腰,轻声道,“你就说我作的好不好嘛……”

    陈望之道,“尚可。”以往除了怀孕,他很少这样长时间滞留宫中。如今习惯了,觉得赖在宇文彻怀里也不错,不由感叹自己堕落。既然宇文彻躲在东厢是忙着作诗,那也不妨事。翌日陈望之好奇,出其不意去到东厢,前脚刚迈进去,就见宇文彻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地把几册簿子往怀里藏。陈望之抢到一册,打开翻了几页,似乎是什么坊间的传奇故事,只不过那人名与他相同。

    “……你躲在这里,就为了读这个?”陈望之浏览了全篇,内容荒诞不经,写的是他被宇文彻霸占,成日哭哭啼啼。还是出宫去罢,陈望之七窍生烟,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

    12

    传奇

    当朝陛下出身西凉,性情凶残。当初做质子之时,就看中了陈望之的美貌,处心积虑,终于夺了大齐江山。当时陈望之已死,陛下遍寻巫术,终于将他起死回生,而后据为己有。陈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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