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城城张大夫,进。」

    「在。」

    一位风尘仆仆、布衣灰发的男人走进来,在离桌案十步前跪下。

    「景城张长沙,叩见中堂大人。」

    听到这名号,她不由得讶异,对来人另眼相看。

    张长沙,是北国极为有名的大夫,世代都是名医,其先祖写下的医书更是医界经典,对后世影响极为深远。

    「张大夫深夜赶来,有什么急事?」

    沉香安静的跪坐,发现关靖没看来人一眼,又提起了笔,边问边写。

    「禀中堂大人,小人特地前来,是因为景城灾情惨重,眼下就亟需更多的资源救助。」

    「我以为,送去的粮,该够了。」他提笔如行云流水,语声淡淡,不疾不徐。

    「不是粮的问题。」张大夫脸露惶恐,急切的说道:「事实上,粮食已经足够了。」

    「那又是什么问题?」

    「大人,景城过去这一旬,爆发疫情。此疫病极为凶猛,还会传染,染病者三日内便转为重症,患者高烧不止,亦会胡言乱语,七日内便药石罔效,过去一旬,城里染病而死的,每户皆有。」

    在素绢上游走的笔,停住了。

    「什么病?」关靖问。

    张长沙深吸一口气,才吐出两个可怕的字眼。

    「寒疾。」他痛心疾首,双目通红。「十日之前,家父也染上重症,他告诉小人,这是极为少见的寒疾,只在大雪严冬时才会出现。」

    沉香的脸色,蓦地刷白,不禁浑身一颤。

    张长沙抬起头,放胆直视关靖,已顾不得恐惧。「先祖曾留书,百年前的大雪,就是这种寒疾,夺走北国数十万的人命。」他从怀里,取出一本书册。

    屋内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他们都曾听闻,那种在严寒时,才会出现的疾病,比瘟疫更骇人。

    百年前那场大雪,饿死的人不少,但是病死的更多,才使得声势如日中天、剽悍勇猛的北国开始衰败,南北两国之势,才平衡过来。

    张长沙哀切落泪。「恳请大人,派兵增援,协助防疫。」

    关靖的视线,终于离开绢书,看向连连磕头的医者,淡淡的问道:「你说,这病,会传染?」

    「是。」张大夫垂泪,点了点头。「只要接触,就会传染。」

    「你可有救治的办法?」他问。

    大夫悲伤的摇头。

    「三日之前,家父也病逝。我们几个大夫,力有未逮,望大人也能派更多医者,共同前往商讨。这场大疫,不能让它扩散,一定要控制住它,要是失控,怕这回伤亡恐怕无以计算……」

    关靖放下了笔,垂目略想,才转过头,望向沉香。

    「你知道这种疫病?」

    她喉头一紧,微微颔首,哑声回答。「知道,我曾听先父提及过。」

    「董平怎么说?」

    「与张大夫所说的,差别并不大。」

    「喔?」

    「先父有幸读过,这部《寒疾杂病论》。」她指着地上的书册,说得很仔细,毕竟事关无数人命。「先父说,这是医史上第一部理、法、方、药俱备的经典,称此书是『为众方之宗、群方之祖』。」

    关靖又问。

    「此人说的话,可信吗?」

    「张大夫是名医,说的话当然可信。」

    「那你呢,你可知道,有别的救治办法?」

    「没有。」她柳眉微蹙,摇了摇头,恨书到用时方恨少。她把太多时间,都花费在学习,该怎么以香料治病,还有以香料……致病……

    心急的张长沙,哀声恳求着。

    「大人,这种疫病,愈冷愈是蔓延得迅速,实在是等不得了,恳请大人立刻派人前往景城协助。」

    关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确定,这就是百年前那种寒疾?」

    「是的!」张长沙万分肯定。「家父与城民们,从发病到病程途中,再到往生,所有病征都与那场大疫相同。」

    「现在景城里伤亡如何?」

    「已过一半。」

    「你这一路上,还有接触过什么人?」关靖再问。

    「没有,大雪封城,小人听到大人在荡城,就日夜兼程赶来。

    一来一往的对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乌黑的大眼,满是希望的看着关靖,心跳得好快好快。

    她知道,他会去救人的。

    她知道,他一定办得到的。

    因为,他是关靖,是统御南军北奴的领袖,手上有足够的资源,能够拯救那座城、拯救那些病患,阻止疫情蔓延。

    桌案下的张长沙,再次重重磕头,诚心诚意的央求着。「求中堂大人,设法救治,城中幸存的……」

    她压抑不住,飞快的心跳,满心期盼的看见,他抬起了手。

    他可以的,他会的,他会——

    蓦地,关靖伸出了手掌,转了半圈。

    有那么一瞬间,她狂喜的以为,他答应张长沙的请求。然后,她才看见,那疾飞而来的破空利箭。

    咻——

    长长的箭,倏然而来,一箭穿心。

    咚!

    狂喜乍碎,她惊得小脸刷白,倒抽了一口气,无法置信更无力阻止。

    跪在桌案前的张长沙,瞪大了眼,张着大口。他低下头来,看着贯穿胸口的箭,说不出半个字,跟着缓缓往后倒卧在地上,死不瞑目。

    是谁?!

    她惊慌悲愤的转头,寻找着凶手,看见韩良身旁的侍卫,手中拿着长弓,弓弦还嗡嗡弹动着。

    杀人的,是那名侍卫。

    不,不是他。

    她看见韩良冷然的表情。

    是韩良?他哪来的赡?!

    不,也不是他。

    韩良看着一个人,一个坐在她身旁的人。她僵硬的转过脸,看见那个男人,那一个慢慢收回手的男人。

    他神色自若,意态轻松的开口下令。

    「把他的尸首、衣物跟书册全烧了,别忘了把那块沾血的木板也撬开,一起烧了。处理时别碰着,凡碰着他的,也一并烧了。」

    「是。」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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