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并不肯定。
    过往如刀,对于那些全副武装刀枪不入的人,能造成的伤害到底有限。但是对于外强中干、蜗牛一样壳硬心软的人来说,一刀过后,表面不见伤痕,内里却血肉模糊。疼痛的感觉会停留很久,久得让蜗牛不敢再探头出壳。
    畏惧与疼痛,足以摧毁一切情感期待。
    何况,方铮之前qq里告诉自己爱着初恋情人,他应该是喜欢女生的。若是知道自己喜欢他,多半会厌恶自己远离自己吧?
    纪青川心乱如麻,慌得像站在悬崖边缘。
    拿起手机,给方铮发了条短信:“明天我有事,你不必过来了。”
    方铮回复:“我明天要回家,本来就不能来,你忘了?”
    哦,暂时可以不见面。纪青川如释重负。
    想想,纪青川又回复一条:“好好在家陪父母,多住些日子。”
    等我把自己收拾得若无其事,我们回到并不熟悉的过去吧。你会有可爱的女生相伴,而我像个哥哥一样真诚祝福你。
    方铮扔下手机,用空调毯蒙住脑袋,简直想挖个洞钻进去。太糗了,居然在青川面前如此失态,发出类似呻|吟的声音,只希望他没听到或是听到但没反应过来。
    啊啊啊啊――幸好暂时不用见面,真是没脸见面啊。方铮长叹。
    比起老牌文化经济中心s市,方铮家所在的n市是一座近二十年来迅速发展的沿海经济特区。随便拉一个路人问n市特产是什么,估计都会回答海鲜与土豪。
    一脸乖顺的方铮跟在方爸身后参加商业酒会。一路上听老爸跟人寒暄。
    “方总真是好福气,令郎气宇轩昂,一表人才。”
    “哪里哪里,犬子不成器得很,死活不接手我的生意。哪像令郎手腕高超,最近又接了几个大单吧?后生可畏。老万你才是享福。”
    “哈哈,哪里,我那小子脾气硬得很,哪像小方一看就是听话好孩子。养孩子就是要养这样的啊,贴心。”
    方铮暗道,你要知道我这次回来打算做什么,还会不会表扬我啊?
    “方铮?”一个声音在身侧响起。
    方铮转头,一脸无聊变成遇见熟人的惊喜:“晏哥?”
    “晏总,你认识犬子?”方爸扎实吃了一惊。
    晏舟,n市商业传奇。此前从未有人听说过他,却在五六年前突然进入n市商圈,拿下城郊一片无人看好的烂尾楼群。一年后市府新规划,大手笔开发原本一片荒芜的城北,力求把这次打造成未来的n市中央商业圈。土地升值几十倍,晏舟一夜之间闻名n市。此后几次大手笔投资都证实此人眼光之准,手腕之狠。直到去年一跃成为n市首富,被誉为最值得瞩目的新贵。
    见方铮居然认识此等人物,方爸颇为疑惑。
    晏舟笑笑,并未多解释:“我跟他师兄很熟。”
    方铮看他一眼,你跟厉师兄何止很熟。
    冗长的寒暄终于结束,众人陆续入座,晚宴即将开始。晏舟婉拒其他人邀请,坚持坐在方铮旁边。
    凉菜刚上,年纪最大的一位先生皱皱眉,捂着肚子走向洗手间。
    晏舟看一眼方爸背影,对方铮低语:“真没想到,你是科创电子的少东家。不打算继承家业?”
    “不打算啊,没这个细胞。”
    “唔――”晏舟一脸好心,“你要是继承,我保证全力帮你。”
    方铮莫名其妙看着他:“我不相信你因为师兄这么关照我。”
    “你回来继承家业,你们那小诊所就更加开不下去。不然阿航他整天吵着要回去看诊所,还想给你打电话。你难道忍心你师兄得不到幸福?”
    晏舟的笑容落在方铮眼里,就是个准备吃小红帽的大灰狼。
    “老师上次发火了,他希望我和师兄把诊所认真做好,他等着师兄继承衣钵的。你别搞破坏!”方铮警惕地看着晏舟。
    “怎么会呢?”晏舟但笑摇头。
    这些年,他搏命打拼,追求物质,追求名利,到最后才发现,他想要的,只有那个人。他把那个人捧在掌心,视若珍宝,怎么舍得破坏呢。
    方铮放下心来。
    “当然,如果你说的‘搞破坏’是指我把你师兄做到起不了身,只能在家休养不能上班;那么,我愿意一辈子搞破坏。”晏舟笑得很邪恶。
    方铮瞠目结舌,声音都发抖了:“你你你,你太卑鄙了!”
    “你懂什么,一看就是未经人事的空心大萝卜,完全不晓得其中乐趣。”晏舟摸摸下巴,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诗人都说了: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我要不卑鄙,能追到你师兄?像你这么高尚,注定一辈子‘射手座’的命!”
    方铮颤抖了,忍不住要哭泣:粑粑,人类好可怕,我要回母星!
    服务生端上酱鸭舌,方铮的大爱。
    可惜没人动筷子。出于礼节,大家都在等身陷厕所的老先生回来。
    看着方铮的眼神瞬间由瞪自己变成瞪鸭舌,晏舟暗暗狂笑,侧头对方铮说:“当年我第一次见你,就是陪你师兄请你吃饭,记得不?你一个人啃了一盘鸭舌。”
    “你请我吃过饭?”方铮表示完全不记得。酱鸭舌当前,谁还记得你啊。
    “那时候你大二,阿航大四,你帮了他毕业论文的忙,他请你吃饭,我当陪客。说起来,阿航当初没少请你吃饭吧?下次跟令尊谈生意时我会记得,价钱提高百分之一,就当替阿航收饭钱了。”
    “大学城周围小饭店能吃到几十万上百万?你当我白痴?”方铮瞪他。
    “不是白痴。”晏舟纠正他,“我当你是饭桶。还是超级的那种。”
    “哦哦。”酱鸭舌的眼色太好看了,就像浓墨重彩的油画,吸引得方铮眼珠子都掉下来,心不在焉敷衍晏舟。
    方爸已经瞪了他好几眼。也不知道这孩子像谁,在家不肯吃,出门盯着菜,太丢脸了。
    晏舟咳嗽一声掩饰住笑意,喊过服务生叮嘱几句,端起酒杯站起来:“华老先生可能有些不舒服,不宜喝酒,我已嘱咐服务生为他上热粥。我们先开始吧。我敬各位一杯。”
    众人大概都饿坏了,毕竟绞尽脑汁地夸赞别人这种社交活儿,是很伤脑细胞、很消耗脂肪的。晏舟一开口,众人一边赞他“肯为长者着想,真是厚道”,一边迅速举杯、拿筷。
    方铮顺利夹到鸭舌,顿时对晏舟没那么避让了。
    方铮斜对角坐着一位球型身材的大叔,夹菜动作迅猛得胜过秋风扫落叶。同是“转筷小达人”的方铮很想跟他交流一下。降菜十八掌、论筷子使用技巧三十六式什么的,简直吃货终极技能,你值得拥有!
    隔日,方爸跟方妈妈说:“现在这世道就是奇怪,铮铮这么愣,除了吃不晓得别的,居然也有人看中。昨晚跟我参加了一次宴会,会后老王和老万都要介绍女儿给铮铮认识。我以为他们开玩笑,谁晓得,喏,刚刚打电话跟我约时间呢。”
    方妈妈喜不自禁:“太好了,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铮铮接触女生,真叫人担心。前阵子他打电话说现在当明星助理,我还以为他能认识几个女明星呢,谁知一点动静都没有。太叫我失望了!”
    方铮看着满床衣服惊呆:“老爸不卖电器改卖衣服了?”
    “相亲当然要穿得帅一点。”方妈妈兴高采烈拿出一件休闲衫在他身上比划:“铮铮帅,穿什么都好看。保证迷死那些小姑娘。”
    “相亲?”方铮不敢相信耳朵。
    “嗯。”方妈妈理所当然点点头,“今晚跟你王叔叔女儿见面,明晚是你万叔叔女儿。频率高,才能保证效率。”
    “我不去。”方铮语气僵硬。
    方妈妈只以为他不喜欢那两个叔叔,好脾气地答应:“那我们就换其他人相亲。上次你李阿姨还跟我说起她侄女呢。”
    “我不会见她们的。”方铮很坚持。
    “好好好,铮铮大了,不喜欢爸爸妈妈给你介绍,那你自己带一个回来嘛。妈妈保证支持你。哪怕未婚先孕也行!”
    “别胡闹!”方爸呵斥他,“我都答应你王叔叔和万叔叔了。你年纪也不小了,相亲不是很正常吗?”
    方铮本想着等妈妈生日过完再出柜,谁知形势比人强,再不出柜就要被打包送去相亲。
    “我不去相亲!我喜欢男人!”方铮冲口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北岛《回答》
    (真是罪过,这样一首好诗被我恶搞了。)
    从明天起,中午的更新时间暂时调整为晚上18:18。等我忙过这阵子再看看能不能把时间调回中午哈。
    ☆、第38章  悍然出柜
    方铮一声大吼,整个世界安静了。
    方妈妈一愣,随即冲上去揪住方铮耳朵大吼:“你不是不当心理医生改混娱乐圈了吗?娱乐圈那么多美女,什么玉女掌门人柳蓉蓉,什么高贵一姐许欣然,什么性感小野猫丁晨叶,你居然不知道近水楼台,反倒喜欢上男人了?”
    “妈,你怎么娱乐八卦比我还熟?”方铮捂着被揪肿的耳朵哀嚎。
    “不是你说换工作了吗?不然我没事关注娱乐八卦干嘛?还不是为了看你什么时候出镜!”
    “我只是助理,助理!又不是明星,露什么脸?”
    “我儿子这张脸当明星绰绰有余,哪个不长眼睛的只让你当助理?”
    啊喂,话题跑偏了好不好。方爸扶着额头提醒她:“现在重点是儿子居然喜欢男人。”
    “对,你居然喜欢男人!不是说娱乐圈男女关系很随便的吗,什么艳照、嫩模、海天盛筵,女明星未婚生子嫁入豪门。这么随便你都没找到女朋友生个孙子给我,反而喜欢上男人?你缺心眼啊?”
    “妈,你儿子不是随便的人。”
    “是不是她们只接受有钱人的潜规则,看不起你小助理,没给你‘随便起来不是人’的机会?你明天就给我曝光富二代的身份!然后学学其他富二代,同时结交多个女明星,快乐玩转娱乐圈什么的!”
    “妈!”方铮内牛了,“我不要快乐玩转娱乐圈,感觉好像欢天喜地猪八戒!我只喜欢男人。”
    “那我怎么抱孙子?”方妈妈怒了,“我就抱孙子这么一个愿望。你怎么这么任性!有钱就能任性?混娱乐圈就能任性?”
    方铮搂住他脖子:“妈,你生了我这么个讨债鬼,现在惹你和爸爸这样生气,孩子有什么好啊?好了好了别气了,再气就不是粉红少女,家修同志要嫌弃你黄脸婆了。”
    家修同志是方爸,平生有三爱,爱老婆爱孩子爱别人夸他年轻有为。三爱之中,老婆居首。50岁以前,爱儿子胜过别人夸他帅;50岁以后,估计是生怕配不上粉红少女心的方母,爱别人夸他年少有为日益胜过独子。
    方母一愣,更愤怒了,一巴掌打在方铮后脑勺上:“你这是诅咒我吗?叫你给我生个孙子你就诅咒我?你太不孝了!”
    “老婆大人永远年轻漂亮!”方爸适时献上忠心,并表示心疼老婆手疼,果断拎走方铮狂揍。
    作为合格的妻奴,比起方铮喜欢男人更不能让方爸接受的是,方铮把他妈妈气到。
    方铮遂一日被揍三次,跟三餐一样准点,简直可以媲美曾子的“吾日三省吾身”。
    可估计是打小爱吃饭、身体壮,方铮被揍成这样还能站得笔直,梗着脖子说:“我就是喜欢男人,改不了。”
    方妈妈眼见孙子无望,觉得真心塞。
    别家孩子十几岁上闹叛逆,一边写着作文《感恩的心》,历数母亲如何为自己削苹果、倒牛奶、嘘寒问暖添衣加被;一边在家里跟父母除了吵架就是摔门。相爱相杀得好一出精分大戏。
    可方铮不。他整个少年时期专心读书,在家顺父母,在校敬老师,温驯如小绵羊,平顺似飞机场,完全不像方爸方妈亲生的――方家父母一度担心他读书读傻了。
    结果别家中二少年渐渐长大,磨平棱角,开始按部就班结婚生子的时候,方铮出柜了。还出得兴高采烈,百折不回,犟着脑袋,一股子生当为人杰死亦作鬼雄,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劲头。
    夜渐深。方爸最后揍了方铮一次权充“宵夜”后,搂着方妈妈入卧室休息。
    方铮躲进房间,给纪青川打电话。
    他想听到纪青川的声音,哪怕是简单的调侃。只要青川对自己笑,自己就有勇气继续抗争努力爱。
    纵然,这只是自己的单恋。
    单恋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却也是最快乐的事。
    对方无从察觉也无从拒绝,每天缠在对方身边,为他的笑而笑,为他的皱眉而心疼。
    这是怎样的心酸,又是怎样的幸福?
    可是,纪青川的电话关机。
    qq里收到秋原的消息:风筝,最近好吗?
    一点都不好,方铮叹气。
    [铜皮风筝]:秋原,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正在走的道路不通,你会怎么办?
    [秋原]:当然换条路走。
    换条路啊?方铮把头抵在卫生间洗脸台上,让我选择跟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让我放弃喜欢青川?我做不到!
    [铜皮风筝]:我不会换路。筚路蓝缕,劈山伐林,我想从无到有,扫除所有路障,为自己开出一条路,继续走下去。
    记得高中时学过鲁迅的《记念刘和珍君》,里头有句话方铮一直记着:“人类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了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就算付出艰难代价只能前进一小步,他也愿意继续走下去。
    [秋原]:发生什么了?风筝你怎么了?
    方铮没有回话。
    无论秋原怎么呼唤,方铮没再回复。片刻后,头像黯淡了。
    纪青川关掉电脑,握着电话,欲打又止。
    这些天,他还没想好如何面对方铮,以至于不太敢接方铮的电话,只能时时关机。可他又忍不住想知道方铮过得好不好,明知他回家必然好吃好喝,却还是担心他。
    此刻看见方铮的问题,他很担心。
    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才让一向没脾气的方铮忽然变成无畏的斗士。
    此路不通便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吗?你以为披荆斩棘真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那些荆棘会拉破你的衣衫,撕扯你的皮肉,吞噬你的同伴,直至伤痕累累一无所有。而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绝望是前路洪水滔滔、天堑阻隔,根本无法架梁设桥,任你翼生双肋也不能飞渡。
    他不想看到方铮经历这些。
    如果有可能,他希望方铮一直是只知道开心吃喝的模样,笑起来明亮得让周围景色全部黯淡。
    纪青川终于下定决心,开机,拨号。
    可惜,方铮关机。
    方铮望着掉进马桶里的手机欲哭无泪。这年头,厕所有风险,聊天需谨慎!
    人生,真是无情残酷又无理取闹啊!
    接下来几天,方妈妈一看见方铮就会眼泪买一赠十大放送,方铮屡次抱大腿无果,反倒被方爸揍了一次又一次,仿佛要用拳头把天然弯的他生生砸直了。
    砸得多了,方铮性格中盲目乐观的一面大幅反弹:我就这么坚定地弯着,总有一天你们会接受的,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帮我介绍个帅点的;然后我就告诉你们,我喜欢的人,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纪青川!
    等方铮买好手机,换上卡,立刻收到无数qq消息。
    [秋原]:风筝,发生什么事了?
    [铜皮风筝]:没事。我就是想通了一些东西。遇到阻扰应该坚定走下去,那么,所有的阻挠终有一天不再是问题。
    纪青川仿佛能看见网线那头方铮再度乐观坚定的模样,终于放下心来。
    [秋原]:勇敢的人随遇而安,所到之处皆是故乡。前路不通的时候,暴霜露斩荆棘也不错,总比失去原则改变道路要好。年轻人应该有点闯劲,遇山过山,无畏无惧。
    [铜皮风筝]:“年轻人”?别说的你自己很老似的。
    [秋原]:我已经老了。年轻人,好好努力吧。
    纪青川二十岁入圈,在这圈子里待了十年。圈子里腥风血雨刀光剑影,一年抵外头十年的历练成长,看见方铮这样无所畏惧,纪青川觉得自己真的很老了。
    [铜皮风筝]:别一副大叔口吻好不好?想占我便宜怎么的?
    [秋原]:¥……
    [铜皮风筝]:对了,社长大人说《千山初晴》第三期将出,我电脑没带回来,没法做后期啊。
    [秋原]:我知道。我已经把录好的干音交给社长了,他说他会做后期的。
    [铜皮风筝]: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做后期?
    纪青川一愣。他之前的干音都是交给方铮的,如何解释自己未卜先知,提前知道对方无法做后期?
    正绞尽脑汁想借口,方铮已经快速发来消息。
    [铜皮风筝]:我只在群里说过一次要回家。那次你分明不在线嘛。偷偷翻聊天记录了?没想到你平时发言那么少,还挺关注群动向嘛。
    [秋原]:呵呵。
    [铜皮风筝]:又呵呵?
    [秋原]:呵呵呵呵呵呵呵。
    纪青川再一次翻起《千山初晴》第三期的剧本――
    春光流转,岁月如川。转眼两年过去。
    广陵来到一个小小的渡头。渡口旁桃花千树,石碑上刻着“风陵渡”。
    前方有一间小小的酒馆。广陵走进去,坐在靠窗的桌前。
    小小的酒馆里竟有最好的酒。桃花酿浓郁酣纯,像辉煌岁月里疯狂的奔跑与极至的缠绵拥抱。广陵未饮心先醉。
    “两年了。唯青,你还活着吗?”广陵边喝酒边自言自语。
    半醉间,有人在面前坐下:“不介意我与你同饮一坛吧?”
    猛抬头。唯青拿了只空杯笑意盈盈。两年不见,她的笑还是那样灿烂。广陵心中滔滔洪水一泻千里翻江倒海。天高地阔,眸中只见一人。
    “两年了。我与你约定的两年之期已到。所以我来了。”唯青伸手,轻轻拉住他胳膊摇晃,“广陵,没有你,我走到哪里都觉得是空城呢。”
    广陵点头。内心独白:“我又何尝没有这种感觉。就像一把锁只能契合一把钥匙,世上仅此那一半可以与这一半丝毫相扣,仅此一人可以让残缺的生命完整。”
    唯青高兴起来,一手抱了酒坛一手拉了广陵奔出酒馆:“广陵广陵,我一直想你陪我看桃花。我们去林中喝酒吧。”
    深密林中,枝叶掩人面。广陵叹了口气:“唯青,为何你要主动出现?”
    唯青叹息:“广陵,我很笨,喜欢你,只懂得全心全意。宁可自己赴死,也不愿你心中日日受折磨。我要你等我两年,是因为我曾经答应过尔宁与皇兄,要好好活下去。现在我的命已经比他们的长,可以追随他们去了。广陵你杀了我,为尔宁报仇吧。”
    月光下,广陵的脸如萤光惨白,广陵的声音瞬间喑哑:“你如何知道我为尔宁而来?”
    唯青轻笑:“你以为你更名改姓我就不认识你了吗?你们兄妹长得那么像,尤其眉眼完全一样。广陵,我真羡慕你们兄妹感情这么好。尔宁日日在我耳边说,她有个了不起的哥哥,也许早在那时候,我已经喜欢上你。尔宁口中的你,会带她抓鱼追鸟放风筝,比我的哥哥好一千倍。不过,到皇兄为我死的那一天我终于知道了,天下哥哥都是一样疼妹妹的,只是方式各有不同。”
    广陵咬紧牙:“唯青,是你亲手杀了尔宁。”
    ……
    作为一个广播剧剧本,“桃花酿浓郁酣纯,像辉煌岁月里疯狂的奔跑与极至的缠绵拥抱”这种句子,根本无法通过对话展现出来。纪青川不知道编剧是怎么想的。但他读到这个句子就心动了,想起第一次来自己家做客并醉倒的方铮,就像一把钥匙,可以打开自己早已生锈的心锁。
    可惜,就算他打开大门,别人大概也不要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勇敢的人随遇而安,所到之处皆是故乡。(every soil where he is well, is to a valiand an his natural untry)――英国剧作家 菲利普?m
    ☆、第39章  思念蔓延
    七月下旬,膨胀的蝉鸣声,方妈妈的生日终于到来。
    往常都是一家三口一起吃顿温馨晚餐,今年方妈妈坚决要求大摆筵席。
    方铮无比头疼地跟在方妈妈后面,与无数叔叔阿姨以及他们的女儿、侄女、外甥女打招呼。
    “老妈,真的有必要这样吗?”面对如此庞大的“红粉军团”,方铮头疼不已,觑着一个无人的地方,抱住方妈妈胳膊,“我都说了我喜欢男人。”
    “女人哪里不好?又软又香。你不要太挑剔啊。”
    “老妈,女人在我眼里,都像你一样生猛剽悍,哪里又软又香了?”
    方妈妈柳眉倒竖:“怪、我、咯?”
    “不敢不敢。”方铮谄媚地笑,“老妈永远是我最爱的女人,所以我没法喜欢别的女人。”
    “少来这套,你那点甜言蜜语对我没用。”方妈妈敲他,“你爸比你嘴甜多了,我早就免疫。”
    方铮:“怪我爸咯?”
    方妈妈:“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被哪个男狐狸精缠上了?告诉我,我找道士收妖!”
    “妈你别玩玄幻穿越好不好?”方铮瀑布汗。
    “哦,来现实版的啊,那我是找人泼硫酸好,还是阉了那人好?哦,不对,我是文明人,不如这样吧,我出钱收买他,你看如何?”
    “呃……”为了纪青川和自己的下半辈子幸福,方铮决定不告诉方母纪青川的存在,还是先让她适应自己喜欢男人吧。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对象?”方妈妈怀疑地看着方铮。
    “没有没有!我说的喜欢男人,只是一个泛指,绝对没有特指!”方铮只差对天发誓。
    “那就好办了。”方妈妈拍拍胸脯,一副心头大石落地的模样,“那我挑个长相硬朗点、身材平板点、性格强硬点的姑娘,把她打扮成男人介绍给你吧。又像男人又能生孩子,你看怎么样?”
    方铮:¥……
    方铮绕过一堆莺莺燕燕,奔到方爸身边,一把拉住方爸:“老爸,我是老妈亲生的吗?不是充话费送的?我可以明天就回s市吗?我要上班的,不能翘班太久!”
    坚决不说因为思念纪青川又打不通电话才想回s市,方铮的理由特别高大上。他是多么热爱工作的四有好青年啊。
    “上班?”方爸怀疑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你跟的那个演员最近休息,至少九月才有活吗?话说他工作这么少,还能养得起助理?”
    “呃……是厉师兄,厉师兄找我回诊所上班。我一个人打两份工的!”方铮沾沾自喜,自己脑筋转得真是快啊,特别机智。
    “是吗?可是晏总今天还给我打电话,说你师兄身体不舒服,他要照顾你师兄,不能参加生日宴会,你哪来的诊所上班?话说你师兄跟晏总到底什么关系?”方爸疑惑。
    方铮眼神放出十万伏高压电,小宇宙熊熊燃烧,绕到柱子后面就开始打电话。
    “师兄,你诊所到底打不打算开下去?唐老头很生气你知不知道?”
    “咳咳咳――”电话那头传来厉苇航的咳嗽声,“等我身体好点就回去,诊所我一定会开下去。我不会让老师失望。”
    方铮:“唐老头说了,再不开业他就清理门户。你早点回去!话说为什么唐老头指定你当接班人,完全不考虑我呢?我是多么威猛霸气啊!”
    “你智商太低。”厉苇航言简意赅。
    方铮不服:“我情商比你高。我决定挂电话不理你了,你自己考虑,早点回去。”
    厉苇航怒:“居然不问我身体如何,太不关心师兄了!”
    “难道你身体不好不是借口?”
    “当然不是!”厉苇航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方铮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以为晏哥太凶猛伤了你。没想到你真生病了。”
    “太凶猛……受伤?好样的,等回去剥皮吧!”厉苇航的声音阴恻恻地。
    “师兄你早点看医生,我祝你早日康复、身体健康、长命百岁、阖家幸福、新年新气息!”方铮一溜烟说完,迅速挂断电话。上次唱一句牡丹就被揍成佛祖,这次还不知道会被如何抽筋剥皮。
    一想到黯淡无光的未来,方铮就衷心希望师兄休假时间再长点,最好长到完全忘记本次通话。
    “小铮果然爱胡说八道。我虽然很凶猛,但肯定不会伤你啊。”晏舟抱住厉苇航,亲吻他吻痕累累的颈项。
    “滚开!”厉苇航一巴掌打向晏舟,“走哪跟哪,你不如找根铁链把我拴起来。”
    “我确实想把你拴起来。”晏舟继续黏上来,一边亲吻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话,“你抚慰抚慰我多年的寂寞吧。”
    厉苇航冷哼一声。
    寂寞?你知道什么叫寂寞吗?
    晏舟刚离开的时候,厉苇航以为他不过是暂时离开,转眼就会回来。他焦灼地等待,一边等待一边暗自发誓等他回来一定要狠狠揍他。
    转眼――
    二月灼灼,人面桃花两相映。说好踏青,却不见君。
    三月暮春,荼蘼花了。除了思念,一切提不起劲。
    四月初夏,换上单衫,忍不住想,你若在,少不得磨磨蹭蹭百般揩油。
    五黄六月,香烟反潮,抽着又灭了。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八月桂花香满一地。厉苇航学会醉酒,酒里带着桂花香气,比爱情更甜蜜。喝到喉咙里,却那么苦涩。
    十月初寒,北风卷地,再无人把围巾递。
    十一十二,江南小雪,离合神光。一年将尽,转眼除夕。万家团圆,独不见你。
    厉苇航的体重嗖嗖往下掉,就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
    五年零六个月,两千个漫漫长夜,所有坚如磐石的爱都在无尽的绝望中风化。呼吸被抑制,鲜血被冷凝,连带自己的骄傲自己的心跳,一并撕碎。而自己甚至不明白,为什么那样倾心相爱的人,一转身就能不告而别。
    挫骨扬灰,万劫不复――这,才叫寂寞。
    五年半光阴把记忆烧成灰,当自己以为一切都忘记的时候,那个人却再度站在自己面前,搂着自己说:“走,我带你看我们的家。”那种理所当然的姿态,仿佛中间两千个日夜的空白从来不曾出现,而从前与现在首尾相连,连成一个毫无破绽的圆。
    这是多么可笑!
    最可笑是,自己居然舍不得离开!宁可假装大段空白不曾出现过,也不想离开他!
    情深时缘浅,情浅时斩不断孽缘。简直是人生最大笑话!
    晏舟看着厉苇航冷笑的神情,看他的眼神透过自己、透过无尽岁月,放空。
    他以为扫平一切障碍再回来是真爱的方式,谁知等他回来,原先年少轻狂、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少年,已经变成一尊玉石像,高贵、皎洁,却没有温度,似压扁在古本旧书里的月光。而自己只能一次又一次嬉皮笑脸贴上去,仿佛飞蛾扑火,全然不顾扑的是冰凉雪光。
    忍不住把怀中人搂得再紧一些,晏舟问厉苇航:“你能不能给我指条破镜重圆的明路?”
    “一只杯子摔碎了,还能像以前那样喝水吗?”
    晏舟想了想:“为什么一定要像以前那样?为什么不换个方向想,比如把它粘起来当笔筒,或许别有一种破损的美感。”
    “可是,”厉苇航闭上眼睛微扬起头,颈项间皮肤白到近乎透明,再无刚才的嚣张,“连基本功能都没有的杯子,我不想要。”
    “阿航,给我生个孩子吧,男女无所谓。这样你就不会想跑了。电视上都这么演。”晏舟的话题转得很快,贱兮兮地扑上去,手脚并用缠住厉苇航,大力亲吻并摩擦。厉苇航白玉一样的皮肤上转眼红印斑斑,任是无情也动人。
    厉苇航:“滚粗,生孩子这种事你自己来。”
    晏舟:“生不生得出来没关系,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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