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方铮不在了。
    悲哀与冷意漫过胸膛,凝结成锋利的冰刀,一刀一刀,刺得心上血迹斑斑,又被迅速冻结成块。纪青川想,我真是个不吉利的人啊,喜欢齐暄,齐暄死了;喜欢方铮,方铮又……
    一旁的警察眼见他快要晕厥,赶紧扶住他:“这个应该不是方先生。方先生在对面那间手术室里,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
    心脏剧烈快跳了几次,坐过山车一样打了无数个弯又回到原点。纪青川猛吸几口气,肺部被过分挤压后骤然放松,有着难以言喻的茫然。
    “到底发生什么了?方铮为什么受伤?”靠在墙上,盯着对面手术室的门,纪青川机械地询问。
    “步行街上有人醉酒行凶报复社会,拔刀刺向旁边的孩子,方先生扑上去跟他搏斗……”警察解释完缘由,又加上一句,“像这样见义勇为的行为,可以向市政府申请好市民奖。”
    “他不会在意这些奖章的。”纪青川摇头,“孩子没事他就会觉得高兴。对了,那孩子没事吧?”
    “没事。”警察露出尴尬神色,“方先生被捅刀后仍坚持与歹徒搏斗,路人帮忙一同制服了歹徒并报警,孩子被他的家长抱走了,我们……没能联系上。”
    其实不是没联系上,而是当警察打电话给孩子的家长时,家长拒绝站出来。理由是:“别说什么因为我家孩子受伤,那是他自己傻。现在找我,难道想让我们付医药费?”
    好在纪青川并未纠结于对方的态度,他很快想起另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会找到我?”
    “路人捡到方先生掉落在现场的手机,并交给了我们。我们查看过,方先生将你的号码设置为快捷拨号1,由此判断你是他最亲近的人。对了,他的手机交给你。”
    “他不是亲近他,他只是我……”纪青川接过手机,犹豫片刻说出两个字,“助理。”
    “那他一定很热爱工作,才会把老板的号码设为1。”警察微感诧异,“我们通常见到的是把家人或爱人设为1。请问需不需要通知方先生的家人?”
    纪青川摇头:“不必了,免得他父母担心。我照顾他就可以。”
    “老板对助理这么好?现在招工很难?”警察纳闷,自言自语,“我是不是该换份工作?”
    纪青川握着方铮手机,无意识地滑动。手机未设密码,滑动间,屏幕锁解开,主屏亮起。
    《时光之坻》剧照跳入纪青川眼眸。
    “别担心,手术很快就会结束。”警察见纪青川盯着方铮手机半晌不语,好心安慰他。
    “哦,哦。”纪青川惊醒,发现掌心一片冷汗,双手微微颤抖。
    手术室的灯灭了。
    纪青川冲到门边。
    医生走出来交代:“病人打了麻药,目前还没醒,现在要送去病房。我交代一下注意事项,请家属认真听。”
    没有电视剧上惯演的医生满面笑容说“手术很成功”,也没有门外家属的欢呼声,一切都很平静,平静到纪青川看见方铮被推出来,居然不敢走上前。
    没有生命危险不代表不危险,方铮身上的血迹远比纪青川想象得多,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晕眩了纪青川的头脑。
    “医生,他伤得重吗?”纪青川指着推床上皱着眉头沉睡的方铮。
    “右臂两处刀伤,没伤到肌腱和神经,但失血较多,病人容易感觉冷,要注意保暖。”
    “睡着了啊。”警察也走过来看了看,“看样子明天才能录口供,我在这里看着,你去办理入院手续吧。”
    方铮醒来已经是傍晚,睁开眼便看见纪青川眼不错地凝视着自己。
    “青川――”方铮的声音微弱而沙嘎。
    “你醒了?”纪青川猛然醒悟,惊喜的表情一览无余,“觉得哪里不舒服?我现在叫医生。”
    方铮:“你怎么在这?”
    “警察通知我的。下次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纪青川一边埋怨他一边给他喂了水,然后端来清水小心擦拭他皮肤上的血迹。
    “下次遇到,我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方铮摇摇头,“不然,眼看孩子受伤?”
    “你可以报警。”
    “情势危急,来不及报警。”方铮摇头,“越是危险的事情越需要有人去做。每个人都指望别人路见不平,每个人都不肯站出来,那么我们如何能对这个社会有期待?”
    失血过多,方铮显然气力不足,说不了几句便有些乏力,他喘了几口气才说:“青川,我相信如果你在场,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纪青川哑口。他确实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可他不希望方铮这样。方铮选择站出来,是他的责任感与勇气使然;而自己不希望方铮这样做,因为无法承受失去方铮的苦痛。
    “饿吗?”纪青川只能转换话题。
    方铮点点头。
    “我去买粥。”纪青川起身,顺手把方铮的手机归还给他。
    方铮滑动手机:“正好,我给师兄打个电话。”
    纪青川刚刚喂方铮吃完粥,厉苇航拎着大袋东西赶到。
    看见方铮身上犹存的血迹,厉苇航脚步一顿,眸光骤然收缩。
    “怎么回事?”厉苇航抓住纪青川。方铮电话里只说自己受伤,让厉苇航去他家收拾几件衣服和日常用具过来,并未言明详情。
    厉苇航的怒气隔着衣衫传递给纪青川。纪青川毫不怀疑厉苇航会冲出去暴揍歹徒。
    “无大碍了,只是失血太多,看着可怕。”纪青川赶紧向厉苇航说明来龙去脉。
    再三确认方铮无碍,厉苇航立刻开始教训方铮:“你是猪吗,几岁的人做事不动脑子?就算救人也要先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这个能力!我是该夸你勇气可嘉,还是该说你蠢不可及?你以为你在玩单机武侠rpg游戏,做完救人的支线剧情,就能收获大量经验物品奖励?游戏主人公要是over了可以重新读档再来,你可以吗?”
    纪青川:“……”
    “师兄,声音小一点,我头痛。”方铮小声哀求。
    厉苇航一肚子话顿时咽回去,大步走到床边,替方铮塞好被角,面色不豫,手脚轻柔。问清护士交代的所有注意事项,转身低声对纪青川说:“你回去吧,晚上我守着他。”
    “还是我来吧。”纪青川很坚决。不亲眼看着方铮,他不放心。
    “我是他师兄,你是他什么?”厉苇航颇有几分挑衅地看着纪青川,“前任……老板?”
    “我是他朋友。”纪青川无视厉苇航的挑衅,心平气和却语气坚定。
    “你要谁陪?”厉苇航不理纪青川,只盯着方铮,目光里满满的“你敢选他,我就揍你”。
    “当然是师兄你……”方铮偷看一眼纪青川,恰将纪青川来不及收回的满目担忧尽收眼底。
    “你回去。”方铮鬼神使差地脱口而出。
    厉苇航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方铮被他瞪得发毛,立刻问纪青川:“我记得《逆旅》在排练,你不去吗?”
    “后天上午开始。我先请假几天。”
    “不要请假。”方铮摇头,“男人该以事业为重,这是你立身处世的东西。何况我又没什么危险。”
    “你忙你的事业去吧,”厉苇航闲闲开口,“我的师弟我来照顾。”
    “要不这样,”纪青川想了想,同厉苇航探讨可行方案:“方铮这样肯定需要人全天候照顾,后天开始我和你轮流,你白天我晚上,你看如何?”
    “那今晚呢?”厉苇航问。
    “我留下。”纪青川答。
    “就这样吧。”方铮头痛欲裂,小声给出意见。
    厉苇航瞪他一眼,用眼神传达出诸如“没用的东西胳膊肘向外拐”“要跟他单独相处你自求多福吧”等等复杂而强烈的情感。
    可惜俏眼做给瞎子看,方铮昏昏欲睡,完全没看他。
    复又叮嘱几句纪青川,厉苇航不放心地离开了。
    纪青川返身回来,方铮已经睡着了。
    纪青川静静坐在床前凝视方铮。可能是有些疼痛,方铮眉头皱成一团仿佛尚未展开的含羞草,失血过多的脸一片惨白。
    看起来是这样的苍白无力,带给纪青川的震撼却是前所未有的震撼。
    在最初的担心渐渐消退之后,心里一层又一层涌上来的,是骄傲,为方铮而骄傲。
    每个人都抱怨这个社会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冷血,可每个人都不愿意自己去改变,总想着别人会去做的,如此,怎能指望社会越来越好?
    绝大多数人看见英雄挺身而出的消息,都会随手点赞、随口叫好,甚至长篇大论高度歌颂,比英雄本人更激情澎湃,仿佛这个社会从来不缺少热血与侠义。
    可是,仅仅这样是远远不够的!
    点赞点得再多,也不过就是个“键盘侠”!
    你若不能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点再多的赞又有什么用?
    纪青川陷入了漫无边际的深思。
    大约第一眼看到方铮就是在春日的阳光里,一直以来,他眼中的方铮,有些呆,有些二,有些缺心眼,此外还带着春天的朝气蓬勃、春天的温暖明媚,似乎整个人都是春天里的一棵树,欣欣向荣,但是缺少秋天老树的遒劲。
    直到此刻纪青川才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方铮。他只看见方铮温暖随和的一面,却忘记了,既然他像春天,又怎么可能不具备悍然的蓬勃与力量?
    纪青川想起很多年前,刚被雪藏的时候,他整日整日把自己关在家里,找不到前路,看不见希望。邱铭杰怕他轻生,给他买好了车票,哄他去外面旅行散心。
    他走了很多很多地方,后来,在某一个风沙满地的边城小镇,在唯一那间破旧的旅馆里,他读到了不知是哪位房客留下的旧书,一夜未眠。
    那本书很简单,不过是一本畅销到烂俗的心灵鸡汤,每一篇都在说着要坚强要相信温暖之类的老话。若现在再让他看,他恐怕会不屑一顾地说这是一碗馊掉的汤;但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在某一个特殊的节点,你遇到特殊的书,一瞬间就会被触及灵魂。
    那天清晨,他走出旅馆大门,走到小河边的树林里,忽然发现,春天来了。
    他听见笨拙而有力的第一缕鸟啼,在遍地鸟尸中响起;他听见啵啵炸响的枝条爆裂声,冲破冰层冻土,拔节而起。
    这种新生的灼烧的力量,谁也无法阻挡。他的疲惫、茫然,乃至愤怒、厌恨,都被这种无畏生长的力量一扫而空。他开始认真思考前路,觉得自己还可以继续走下去,更勇敢地走下去。
    他记得那时自己的心情,自己灵魂的状态,就像一个疲惫到极致的旅人,眼看下一秒就要倒下,却又意外获得了新生。
    纪青川忽然打了一个颤,瞬间醍醐灌顶,整个人都清醒了。
    这不就是《逆旅》一剧中旅人的灵魂吗?
    带着冬天的萧索与干枯,追寻春天的执着与力量。有彷徨,有迷惘,有暂时的迷路,有偶尔的低落,但是绝不放弃。
    瞬间纪青川的脑中爆发出无数想法,统统是关于这个角色做出怎样的动作,说出怎样的话语。他甚至觉得,有几处台词必须要改动。
    灵魂的共鸣来得这么突然。纪青川简直不敢相信。
    纪青川俯身,抓住方铮的手:“你让我明白了这个角色,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点放入草稿箱,不料手残,点了发表章节,结果这章提前若干天发了。先锁定,到日期再解锁。
    美国波士顿犹太人屠杀纪念碑上所铭刻的马丁?尼莫拉的话:
    在德国
    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
    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是共产主义者;
    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
    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
    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
    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
    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是新教教徒;
    最后,他们奔我而来,
    却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
    ☆、第51章  为你骄傲
    半夜,麻药效果退去,疼痛逐渐涌上来,方铮从梦中惊醒。
    一睁开眼睛就看见纪青川趴在自己床上沉沉睡着。这是单人病房,房间里除了病床,还有一张留给陪护者的单人床。纪青川却没有躺在那张床上,而是坐在方铮床边,直到招架不住倦意,趴着睡着了。
    方铮悄悄伸出手,轻轻触摸纪青川的侧脸。也只有这样阒静的夜晚,才敢稍稍放纵自己的喜欢。就如同过去的无数个夜晚,任纪青川的模样爬满心底。
    方铮触摸纪青川侧脸的手偷偷伸向纪青川的手,握紧。
    纪青川陡然惊醒,抬头看向方铮。
    方铮在纪青川抬头的一瞬间迅速闭上眼睛,假装仍是熟睡状态,只是怎么也不肯松开握住的手。
    纪青川舒出一口气,刚刚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方铮满身是血向自己挥手作别,自己不顾一切抓住他的手,大声喊着让他别走。
    抓住他的手?嗯?纪青川愣愣低头,看着紧紧交握的两只手。自己真的在睡梦中不自觉抓住方铮的手了?犹豫片刻,终究没舍得松开,纪青川握着方铮的手,再次趴下睡着了。
    感觉到纪青川再次趴下,方铮小心翼翼睁开双眼,定定看了几分钟,又一次闭上眼,扬起唇角,沉沉睡去。人生最开心一刻,不过是自己喜欢的人触手可及,携手抵御漫长黑夜。
    即使,这个人喜欢的是别人。
    方铮再次醒来的时候日已近午。
    房里只有厉苇航,正坐在窗边默无声息地发呆。
    “师兄……”方铮低声叫唤他。
    厉苇航迅速转过头,忧心忡忡看着他:“哪里不舒服?”
    “没有。”方铮轻轻摇头,“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厉苇航的脸上明显多了几分喜色,“还有,你受伤的事我告诉老师了,不过我跟他们说是轻伤,掉了点皮而已。师母答应天天做补品,我负责跑腿。”
    “太麻烦师母了。”方铮犹豫片刻,问出最想知道的消息,“青川人呢?”
    “被他女朋友喊走了。”厉苇航很是不满,“一个电话就被勾走了。你现在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了吧!”
    “哦。”方铮垂下眼,掩去说不出的失望,“女朋友和朋友相比多了一个字,当然分量更重。”
    厉苇航:“吃醋就直说。我可以给你买点豆浆豆奶豆花豆腐脑回来,酸碱中和一下。”
    方铮:“酸碱中和变成盐。师兄你是想在我心上洒盐吗?”
    厉苇航:“……”
    “你千万别学我,一棵树上吊死,要趁年轻阅尽千帆,然后挑个最好的。”过了会儿,厉苇航恨铁不成钢地教导方铮。
    “怎样才是最好的?”
    “必须外貌出挑,身材出众,性格沉稳,为人大气,有钱有闲……”厉苇航一气说了五分钟,最后总结概括,“最重要的是待你一心一意,绝不脚踏两条船。”
    除了最后一条,其实你是比照着晏哥的条件说的吧?当然,这句话方铮死也不敢说出口,腹诽了几句后,方铮决定把话说得委婉一些:“你的标准等于相亲节目中所有人标准的总和。真要有这样的人,一定能够通过所有人的亮灯。”
    厉苇航白他一眼:“我还没说完呢。除了以上条件,还得既居家又放得开,既可动又可静……”
    “师兄,我觉得吧……”方铮想了想说,“你需要一个充、气、娃、娃。”
    “你真的学坏了。”厉苇航幽幽看着方铮,“娱乐圈果然是个大染缸,连一个小助理都熟知生活辅助用品分类。老师和师母十分钟后到,你好好想想如何解释你的变坏。”
    纪青川早上离开时实在迫不得已。
    早上欣然电话打过来时,他为了不打扰方铮休息,走到门外接听。欣然说林总为了表示理直气壮不心虚,还是把虞森新片的名额推荐给了她,不过要由原来的内定改成需要试镜。她经纪人收到消息,林总夫人很可能去试镜现场找茬,希望纪青川陪着一起去,给她壮胆。
    纪青川很为难,告知许欣然方铮受伤,自己实在走不开。
    挂断电话,纪青川一转身就看见厉苇航站在自己背后,面无表情地说:“女朋友召唤啊?还不赶紧飞扑过去?我会照顾方铮的。”
    纪青川犹豫:“我还是留下吧,人多总归方便些。”
    “不必了,我们老师和师母一会儿也要来,人太多不好,吵!”
    纪青川犹豫半刻,想到方铮还没醒,厉苇航又在这里,自己离开半天应该问题不大:“劳烦你了,我会尽快回来。能不能把你手机号码给我?”
    “赶紧走吧,去晚了被女朋友惩罚,跪主板不断电阻丝什么的,后果我可担负不起。”厉苇航快速报完号码,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已经走出几步,纪青川转头问厉苇航。
    厉苇航微一怔,别开脸:“没有。”他不讨厌纪青川,他知道纪青川是个好人,也知道方铮失恋这事儿完全不怪纪青川,他只是按捺不住替自己的傻师弟鸣不平。
    虞森的试镜设在天狼星总部大楼的摄影棚内。
    虽是借用天狼星的地方,本次试镜者却有来自各家娱乐公司的艺人。由于参加试镜的演员过多,这次试镜前后将持续半个月,由先行抵华的虞森御用副导演进行第一次筛选。半个月后虞森亲自到场,再进行第二轮筛选。
    纪青川陪同许欣然到达的时候,已有不少演员等在摄影棚外。鉴于许欣然在天狼星稳稳当当的一姐地位,同公司众艺人纷纷走过来叫“许姐”。许欣然被一个后辈女星挽住,一口一声“许姐”亲亲热热叫着,不自觉跟纪青川隔开了几步。一些有眼色的还在叫了“许姐”后,顺带恭敬叫一声“纪哥”。
    这种一派祥和的时刻,一声重重的“哼”简直不和谐到极点。
    众人抬头,只见卫泓在经纪人陪同下,傲然走进摄影棚。
    其实同公司艺人私下不合、明争暗斗是常事,毕竟资源有限竞争者无数,但明面上大家总是一团和气的,免得面相难看,落了下乘,被外人看笑话。尤其现在有其他公司的艺人在场,那更是不能落了话柄;万一遭人上网曝光,简直是分分钟会导致粉转黑。
    谁知卫泓就会这样大剌剌表示嘲讽,这重重的一巴掌不止甩在纪青川与许欣然脸上,也是甩在天狼星众人脸上。
    一时,众人面面相觑,神色精彩。
    不知谁先开口,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这人什么来头?”
    “哦,好像是天狼星的,这几年蹿得可快了。估计是得意忘形吧。”
    “他的派头倒大,不过就是个电视圈熟面孔,真以为自己能驾驭得了电影?”
    有几个人边说边挪动位置,逐渐靠近许欣然。
    “踩同公司一姐,也不怕被穿小鞋。”
    “好像他上次参演的什么《皇图齐业》扑街了,我就知道这种空有脸蛋的,肯定演技不行。”
    别人不清楚纪青川与卫泓的过节,许欣然却是清清楚楚。那几个人的议论正中她心坎,听得她心头大快,顿时便要开口附议。
    “欣然――”还没等她开口,纪青川不高不低地叫了她一声,快走到她身边,打断她尚未出口的附和。
    许欣然倏然闭口。
    刚刚挪动过来的几个人似无所察,一派单纯看着许欣然:“许姐你脾气太好了,这都不生气。”
    “欣然一向与人交好,刚才那声肯定不是针对欣然,欣然为什么要生气?”纪青川故作惊讶地盯着对方猛看。
    说话的几个人被他看得讪讪,自感无趣地退出很远。
    纪青川这才收回目光,对许欣然微微摇头,眼神示意她不要轻易发表意见。
    许欣然点点头,暗怪自己大意。圈子里处处皆是无形的刀光剑影,总有人诱你说出一些他们想听的话,然后断章取义、颠倒扭曲,在报刊网络上大肆宣扬,直让你深陷泥淖,毫无辩白之力。刚刚那几个艺人眼生得很,分明是别家公司的,说不定偷偷开了手机录音,一旦自己开口批评卫泓,立刻对外爆料说天狼星公司艺人不合,一姐与人互踩云云。
    也许那几个人并非这般不堪,但小心使得万年船,步步为营总归比口无遮拦好。
    许欣然进入了摄影棚。
    纪青川想了想,走到楼梯间拨通电话:“厉医生,方铮醒了没?醒了啊,那麻烦你帮我问问他一会儿有什么想吃的,我买回医院。”
    “谁住院了?”电话刚挂断,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居于上位者惯有的发号施令。
    纪青川转身,看见自家大老板晏舟一脸铁青站在自己身后。
    “我朋友受伤住院了。”纪青川回答。
    “方铮?”晏舟的眉紧皱。
    纪青川疑惑看着他,随即想起好像第一次看见晏舟,正是瑞苍山上他跟方铮打招呼,显然是认识的。
    “嗯,他见义勇为受了伤。”纪青川将事情告诉晏舟。
    “不自量力!”听完始末,晏舟一脸讥诮。
    纪青川一愣,随即一腔怒火涌上来:“我不觉得这是不自量力。我为他骄傲!”
    “骄傲,呵呵。”晏舟发出嘲讽的笑声。
    “如果这都不值得骄傲,还有什么值得骄傲?舍己为人从来不应该遭到嘲笑!”纪青川以不容辩驳的语气说,“人人都沉默,人人都害怕退缩,这个社会必然会沉默退缩到丧失良知与底线,最终坏人横行,人人自危。面对危险,总要有人站出来!必须有人站出来!”
    站出来,我们才能看到正义的力量,看到人性的光辉!
    “口才不错,就算吃不了演戏饭,也能改行主持脱口秀。”晏舟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那正好可以把这番话讲给观众听!我相信多数人是明辨是非的!”纪青川大声回嘴。
    他的脾气一向温和,晏舟又是他顶头上司,一般情况下,他纵然不同意对方,也顶多腹诽,绝不还口。可晏舟这样嘲笑方铮,实在是踩了自己尾巴,奋起反击简直是条件反射。
    晏舟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视大地。
    五十层高的大楼像一把利剑插在大地上,剑的顶端离地太远,以至于街上行人都成了蝼蚁一般微茫的点。一切的喧嚣都传不到这里,这里就像一座死寂的城,了无生趣。
    很久,晏舟走回桌前,按下内线通话:“替我查一下方铮住在哪家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记得,很多年前《南方周末》有一篇开年词这样写道:
    “没有什么可以轻易把人打动,除了正义的号角。当你面对蒙冤无助的弱小,当你面对专横跋扈的恶人,当你面对足以影响人们一生的社会不公,你就明白正义需要多少代价,正义需要多少勇气。”
    ☆、第52章  只是朋友
    “纪青川这人,简直是个大衰神,既克你又克我!”厉苇航啪一声把一摞报纸扔在床头矮柜上。
    “怎么了?”方铮拿起报纸细看。
    三天来,厉苇航和纪青川严格执行交接班制度,上工积极性之高,值得所有用打卡制度约束员工的公司借鉴。
    纪青川怕方铮无聊,每天傍晚赶来时都会买一摞当日杂志报纸,从市民晚报到文摘周报,从心理学报到国家地理,从娱乐天天到人物周刊,种类之繁多足以媲美小型阅览室。
    厉苇航扔的正是纪青川买来的某娱乐杂志。首页头条是年度风尚奖颁奖礼,照片中一群荣光焕发、衣着时尚的艺人并肩站在台前,右二那个笑得一脸得意洋洋的正是卫泓。照片下方配着台上各人简介,对卫泓的介绍是“新生代最具潜力的偶像明星,即将主演xx导演的年度大片,值得期待”。
    方铮瞠目:“他的演技值得期待,能主演年度大片?这些导演、制片怎么想的,还没吸取《皇图齐业》扑街的教训?”
    “某人捧他呢,怎么可能不红。”厉苇航的语气里掩不去的憎恶,“何况你没见过他的演技,现实中演技比电影里的好太多了。话说纪青川怎么不知道顺手买飞镖回来,这报纸除了当靶子还有其他用途吗?”
    “师兄我饿了。”方铮小心翼翼觑着厉苇航脸色。
    “时间差不多了,我现在就去老师家。你自己当心。”厉苇航脸色缓和几分,叮嘱方铮,而后出门。
    前几天老师和师母一齐看过方铮后,当即表示医院伙食之差只堪给猪吃。正给方铮换药的护士顿时柳眉竖起、手下一紧,险些把方铮勒出二次伤害。
    无论护士小姐在心里抗议了多少遍“我们食堂菜真心不错,红烧肉尤其入味”,关于方铮三餐的最终方案还是很快定下,其一天流程图为:唐教授负责买菜,唐师母负责做菜,厉苇航负责上门取菜。方铮作为填鸭流水线的最后一环,任务精简到只剩一个字:吃!
    厉苇航离开不久,病房门被象征性敲了三下,随即推开。
    晏舟站在门口,一脸不爽。要不是手里拎着果篮而非板砖,方铮几乎以为这是来讨债而非探病的。
    晏舟足足犹豫了三天,在无数次告诉自己方家毕竟是生意伙伴之后,终于踏足病房。
    晏舟不爽,方铮比他还不爽,那一声鼻腔里出来的“哼”能把地板砸出个洞来。
    “负心汉,枉师兄等你这么多年!”方铮怒斥他。为了表示气势上不输于人,方铮迅速下床站起身,目光直视晏舟。改仰视为平视后,气场果然强大很多。
    “我负心?他等我?明明是他勾三搭四,背着我夜夜风流。几日不见,我真要对你颠倒是非的能力刮目相看了!”晏舟气极反笑,“今天我来纯粹看你,不想说其他。”
    “你少倒打一耙!”方铮眼神里满满的鄙夷,“你当初一言不发丢下师兄,这么多年,师兄过得比和尚还清心寡欲。倒是你,搂小明星搂得很开心吧?还跑去开房,连师兄在你身后你都不知道,现在跑来充当情圣。出轨出得如此理直气壮,我也是长见识了。”
    晏舟呆住:“你把事情说清楚。我怎么出轨了,你师兄到底看见什么?”
    十分钟后――
    晏舟一脸听天书的表情:“你们就是这么看低我的品味?”
    “谁知道是不是你一面之词。”方铮嘀咕,“电脑里还放着卫泓一堆照片。”
    “他发来的文件夹,我压根儿看都没看,谁知道里面是什么!你要证据是吧?你等着。”晏舟拿出电话,快速叮嘱了几句。
    很快,手机叮咚一声,提示他有新邮件。晏舟打开附件视频交给方铮:“自己看吧。”
    方铮很快看完。看完后方铮干笑着把手机还给晏舟:“我们确实误会你了。不过,你为什么不澄清呢?你都不知道师兄有多伤心。”
    “我哪知道有这个误会。”晏舟表示自己很无辜。
    方铮眼角扫到桌上的报纸,立刻举证给晏舟看:“报纸上也说卫泓受到公司力捧,还含蓄点出公司老总很是器重他,难道不是在影射你们俩关系非同寻常?”
    晏舟瞥一眼报纸,斜眼看方铮:“这种绯闻都信,我真替你的智商默哀。”
    看报纸已经成为检验智商的唯一标准了吗?方铮不悦:“是师兄信了这条绯闻,并且坚信。气得他要买飞镖扎人。你怎么不怀疑他的智商!”
    “他会信,是因为他太爱我。”晏舟一脸沾沾自喜,“你懂的,哲人说过,爱情与智商成反比。他智商越高,越容易受蒙蔽,越说明他爱我爱得深沉。”
    “那么你呢?轻易相信师兄出轨,出手伤他,说明你智商高还是低?”
    晏舟僵住。
    “我看你是智商情商一概没有。还兼有暴力倾向,危险等级超标,不适合与人组合家庭。”方铮落井下石。
    “谁不适合组合家庭?”厉苇航推门而入,看见晏舟在场后,掉头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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