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大方开口道:“多喊两个伙计,咱们一起把电影院的广告撕干净。”

    于是一群人拿着水桶和刷子,跟着肖美人去了十里镇最乱的太平巷。这儿原先全是烟馆,后来上头下令要禁,才陆陆续续改成赌场和窑子,总是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见不得光的地方。脚下要时常留神,不然会踩到不知道沤了多少天的臭积水,抬头看是很难轻易将天空看全的,楼与楼之间的空隙小,巷子也窄,从这边架到那边的竹篙把头顶的光亮切成一道道的水田,架子上还飘着不知道哪位窑姐儿刚洗净的肉色丝袜。

    肖美人指了指电线杆和爬了青苔的墙,道:“把上面贴着的弄掉吧,不然得罚更多钱。”

    小陈还站在原地,不知道肖美人究竟在讲什么,还发着呆,便被同行的老苏拉了一把,听他低声道:“愣着做什么,跟肖少爷一块儿干!”

    凑上去一看那小广告写得什么,差点没把小陈吓出声来。

    只见一个穿着三角短裤,透明抹胸的女子在图片里搔首弄姿,上书几个大字——《惊情摩登小姐》;旁边另一张,则是古代造型,那古风是从女子的发型判断的,至于为什么不能从衣着判断,是因为根本就没有穿衣服,接着又是几个大字——《艳林仙大战葫芦郎君》。

    小陈看得头晕目眩,眼球充血,木木地将头往另一边转过去,又见《瓶中雏花》、《快活林秘史》、《软玉寻乐记》等等影片的广告,底下一排小字的放映地址无一例外,全是海二少的电影院!

    怪不得这两日夜晚客人这样多!小陈忍住要流鼻血的冲动,拿起刷子沾水,也开始卖力将这广告擦去。

    肖美人已经洗干净了一根电线杆,累得直甩手,但脸上仍旧是水波不惊,好似不觉得这惊世骇俗的图片广告有什么值得害羞似的,完全将它当成一份苦力活,越早收工越好。

    十几个人一块擦墙,那噪音确实扰人,更不用说这太平巷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主了,几乎全是刚“下班”没多久刚刚进入梦乡的。

    不一会儿,二楼窗户便有人推开了,正是一位睡眼惺忪的姐姐,望着下面的人道:“哥哥们都在干什么呢?怪吵人的,谁都没法睡啦。”

    或许是做皮肉生意的缘故,真恼了也不敢硬邦邦地骂人,这抱怨一出口,反倒让底下的人不好意思了。

    肖美人回道:“抱歉啊,我们把这广告清走便离开,要不了多长时间。”

    那位窑姐儿道:“怎么要清广告?她们都讲《软玉寻乐记》好看,我还没看过呢,还有《惊情摩登小姐》,五妹讲里面的衣服套套好看,我还想月尾从妈妈那儿拿点钱,也去看看呢。”

    小陈又将目光移向《惊情摩登小姐》的广告,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楼上的窑姐儿,憋了个大红脸。

    埋头苦干了半个小时,终于将太平巷里的广告全数清理干净了。

    回到电影院,肖美人又喊住大家,一一给结了工钱,道:“现在的情况你们也晓得,二少暂时是出不来了,我先给大家把钱结了,以后若是还能再开业,大家想再回来,也是可以的,今日辛苦大家了。”

    员工们接过工钱,数了数,不晓得是海二少的意思,还是肖美人心地好,每人都多给了些。大家仍旧站在原地,没有要解散的意思。

    肖美人道:“可是还有什么要求?”

    有人想开口,但是鼓起勇气直视肖美人的眼眸,便泄了气,支支吾吾的,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

    小陈与他们同事半个月,不知为何,此时忽然生出了心有灵犀的自信来。他们脸皮薄得很,这么拖着也不是事,肖少爷肯定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于是小陈暗暗鼓起勇气,下了决心,舍己为人道:“我,我们想看《惊情摩登小姐》,能,能不能在我们走之前放,放一遍呢?”

    肖美人:“…………”

    老苏见终于有人开口了,自己也觉得没那么不好意思,立刻反驳道:“我想看《快活林秘史》!《惊情摩登小姐》一听就没什么劲儿!”

    没一会儿便开始七嘴八舌争起来,肖美人站在原地,耐心等他们决定好,最后《惊情摩登小姐》与《快活林秘史》两部影片票数持平,难以抉择,肖美人慈悲为怀,允道:“那就两部都放吧,我在这儿等着大家,等看完了我收好钥匙,关上门再走。”

    肖美人搬了张椅子放到了电影院的院子里,自己泡了壶茶,从中午等到傍晚。听完了《快活林秘史》与《惊情摩登小姐》,员工们浑水摸鱼想着再看看《艳林仙大战葫芦郎君》,片头才刚播完,便被肖美人逮了个正着。

    道过别之后各自走散,肖美人最后检查了几处门房有没有关牢,最后锁上大门,往海公馆的方向走去。

    海二少与齐寡妇在一块儿嗑瓜子,齐寡妇的孩子这半年里长大了不少,断了奶,虽说成日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却显得很是机灵,见海二少长得好看,张着手要往他怀里挤。小瓶盖儿也还是没能出去,自从齐寡妇不再喂奶之后,生活仅存的乐趣也被扑灭了,他眼睛本来就小,再戴上个瓶底盖儿这么厚的眼睛,便好似放大镜里瞅出了一条缝,别提有多磕碜了。齐寡妇的孩子是断然不会亲近他的,有时他觉得这肉乎乎的娃娃顶可爱,还没凑过去逗一逗,便把孩子给丑得哇哇大哭。

    海二少吐出瓜子壳,道:“我前一阵儿还见刘三叔了呢,胖了一圈,看来混得不错。”

    齐寡妇哈哈笑道:“你想他了啊?你放心吧啊,再过个五六天,他便又进来了,规律得不得了,一个月得进来蹲那么两天才舒服,比女人来事儿还准。”

    海二少抱着孩子逗乐,全然不见第一次进牢里那股子天崩地裂的伤心绝望。

    小瓶盖儿调侃道:“我说这凡事都得自己体会一把吧,你看二少,这次进来,就从容多了嘛。”

    齐寡妇则问道:“这次你又是干了什么事被你哥抓进来的?”

    海二少道:“唉,我不能说。”

    齐寡妇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就是蠢,一定是被什么情啊爱啊的给骗了,不长记性,又被人给害进来了吧!”

    海二少纠正道:“这次是我自愿的,我知情!”

    齐寡妇笑了:“得,比上次还蠢呢,为了谁啊这次又是?”

    海二少脸有些烫,低头不敢再看齐寡妇了:“我老婆。”

    小瓶盖儿凑上前去,急忙问道:“长得好不好看?这么样儿的?”

    话还没问完,凑得有些近了,孩子抽抽鼻子,瘪起嘴巴,又想嚎。

    齐寡妇眼疾手快,抓住小瓶盖儿的肩膀往后扔,小瓶盖儿身板又瘦又小,立马被扔出了两步以外。

    齐寡妇拍拍手:“有话说话,你凑那么近吓我娃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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