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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门的侍从许是新来的,看着她面露困惑之色,刚待开口问询,一个飞快跑过来的小小身影把他撞了个满怀。侍从苦笑:“哎呀二小姐你可慢些……让城主看见在下任你这般胡闹断不会轻饶在下……”

    宋梨画震慑了一下,眼底倏尔有了水光,她喃喃:“二小姐?那大小姐是谁?”

    初晴抓着一手柳絮花瓣偏过头看她:“我爹说我有个姐姐在我三岁时就进宫当了女官。可厉害了,又过了一年远行去了苏州就没了音讯,爹想的不得了,就为了惦记着她让所有人都叫我二小姐……”小姑娘有点不乐意地撅着嘴,快言快语道,“爹还净让我向她学着些呢,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学什么啊……”

    宋梨画怔怔看着她,看她一张小圆脸上愤愤不平的神色。看她身上鲜亮的春衫,左边袖子开了线,拖着长长一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想来是当初也给她座衣裳的女工的手笔,她以前也常常穿着袖口开线的裙衫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时节乱跑的。

    她蹲下来手足无措地试着把初晴抱入怀中,那又软又温暖的小身子挣扎了几下,接着感觉到滴落在肩上的温热的泪滴,懵懵懂懂间仿佛明白了什么,轻轻拍着她低声道:“姐姐你别哭了,我把我摘的花给你一朵好不好?姐姐别难过了,不哭了……”

    宋梨画原以为自己比之十五岁时辞家入宫时扎着双髻满心希冀满脸天真的少女,早已长成全然不同的模样,然而当她真正见道秦濯的一刻还是毫无招架之力地伏于他膝上大哭起来,仿佛这辈子的伤心都倾泻在这一刻的眼泪里,收都收不回去。

    待她终于哭够了颇为不好意思地抬头看见他白了大半的鬓发和同样泛红的眼角,听见他摸着自己的头发哄慰了一句:“好孩子。”又是无尽的伤心涌上心头,他抹开被泪水粘在颊上的发丝,忽然就异常傻气地哑声问:“我能不能不叫你城主,也叫你爹?”

    秦濯哈哈大笑起来,把她拉起来站好,又很严肃地说:“我这几年一直都在遗憾,你走之前没有跟旁人堂堂正正地说你是我女儿。”

    见她哭累了,秦濯唤人来领她去洗澡更衣,再回房休息。走进与她记忆中的陈设一模一样分毫无改的房间,她大约的确是很累了,数次南北辗转奔波的疲惫一起涌上来,她伏在被褥间很快就睡着了,酣甜一如七年前的暮春,那天她才十二岁,从秦濯和陆峰的夜宴上回来,并不知晓他们说了什么。

    她醒来已近翌日午时,秦濯带着侍女送了饭食进来。她在他的目光里几百年没吃过饭一般毫无形象地扒了个干净,仰头对上他异样复杂的神情。他犹豫了良久小心地问:“这次……不走了吧?”

    她动作滞了一下,秦濯忙道:“要走也没关系,我多备些盘缠给你,在外莫亏待了自己,不用想家。”

    “爹对不起,我……我必须要去找一个人。”她咬牙压下满心的愧疚,“待我找到,我就回来。或者……我经常写信回来行吗?我每到一个新的城池,我就给爹寄一封信,好不好?”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这是承和四年的秋天,有着落叶寒鸦的萧瑟,更多的却是清风朗月的澄明,因为国朝两年休整之后的第二次北伐,甚至较前一次更为顺利。朝廷军从信阳攻到南阳,收复了中原的相当一部分,从此彻底扭转了北强南弱的局面。

    日胜一日的承平使昔日惶惶不可终日的百姓终于将目光重新投回一针一线一粥一饭上,时有附庸风雅之人也不再挥一把家园血泪,转而兴味盎然地转向花草和风月的范畴。

    这一点是祁云归的体味是最深刻的。比如此时面前的绛衫少年正看着他笑得一脸羞涩:“南二街开书斋的王先生,他家有个姑娘长得……挺水灵的。我为了见她没事就去书斋转转,王姑娘也就认得了我,相处了好一阵。但我……我就是个种地的,我哪儿有什么学问,有一次交谈不小心给她看出来了……总之她不理我了,我特别想她。我也回去翻了几本书但她不信我啊,你就给我写首诗吧,写相思之苦,越高深越好,我拿给她看她就相信我该感动了……”

    周遭人已是哄笑一片,少年红着脸急道:“你们不许说去啊!”

    笑声更大了些。祁云归无奈摇了摇头,沉吟良久,落笔写毕,推至他面前。

    少年接过看了一遍,皱起眉来。

    旋绝音尘亦可伤,襄王流恨与陈王。

    巫山云住遥遥月,洛水风收黯黯香。

    望断重回非玉辇,行迷曾饮是仙浆。

    孤筠冉冉无栖凤,长结泰山羡采桑。

    少年顿足:“可是我看不懂啊!”

    “越高深越好,你说的。”祁云归笑着顶他一句,叹道,“来吧我讲给你不另收你钱——头两联用襄王巫山云雨,陈王洛水神女事,玉辇代美人车驾,仙浆用裴航云英事,末联以‘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字面入‘采桑城南隅’诗意,凤过于竹,而鸾凤代夫妇——你可明白了?”

    少年搔首离去,后面的人举步上去,朗声道:“我要写一个人,出身望族,少年得志,后来赶上几年前的叛乱遂奉旨去平息。这人为了此事什么都牺牲了,家族、自由、名誉,还有心头所悦,都远去了。这人就去浪迹四海——若你是这人,会想说什么?”

    这要求颇为古怪,众人皆循声望去,那人听声音是个女子,戴了面纱窥不见音容。他握笔的手颤抖起来:“我并非那人,揣测不出其心思,姑娘换一个吧。”

    “好,我换。”她声音有一瞬的激动,须臾又压了下去,“那这次我要限韵,但我不会多付你钱的。因为我不要律师,我要绝句——春雪和荷叶你见过吧?你写幅残雪新荷落照之景吧,限韵六麻,写吧。”

    她语速很快,他渐渐听不清了,心底的嘈杂盖过了一切。他蓦然搁笔起身,道了一句“今日且到这里”后转身疾步离开,她扔下一片哗然的人群追上去:“你给我站住!”

    她一直追至一片木叶稀疏的树林,秋风掠过林梢惊起飞禽,振出簌簌的响声。他避无可避间,在她面前十几尺开外站定,任她丢开面纱的同时笑道:“云归——你现在不是什么大人了,我终于可以这样叫你了,你不知道我多想这样叫你。”

    他不敢回头,不敢去看旷别数载的音形,她便怅然一叹:“‘旋绝音尘亦可伤’,你写得出却觉不出吗?这几年我就是这样伤心的。你当初一首反诗就要打发我,你就以为我会信吗?云归你听着,我是懂你的诗,可我更懂你的人。”

    她再次说下去就带了哭腔:“我告诉你,我去过姑苏台了,一点都不好看,没有你什么都不好看了。你明白吗?你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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