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小看着长大,这么些年曾无数次从鬼门关挣扎着回来的孩子,这次却真的要熬不过去了。

    邵和见他不说话,红着眼睛问:“郑太医,陛下怎么样了?”

    郑太医沉默不语,邵和急了,面上满是凄惶:“郑太医,您说话啊!”

    却是燕稷先开了口:“邵和,棠棠每晚这个时间都会醒来一会儿,他总是饿,你去看看吧。”

    邵和眼圈更红,看了看他,最终咬牙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他出去后,燕稷看向郑太医,后者沉默了一会儿,努力扯出一抹笑:“没有大碍,前些日子风寒导致的体虚,养几天就好了,不打紧。”

    燕稷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郑太医避开他的视线,站起来:“谢太傅,臣这里有些方子,你来拿一下吧。”

    谢闻灼低低应下,和他一起走了出去,内殿再次恢复寂静,燕稷闭上眼睛,被子下的手紧紧缩成一团。

    今日是十月十五。

    距离冬月十三,不足一月。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何况这样虚弱的感觉上一世他也曾真真切切体会过,燕稷伸出手,睁眼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紫的指甲,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舍不得。

    真的真的,特别舍不得。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低低的哀叫声,燕稷睁开眼,二狗子双爪搭在榻边目光凄凄看着他,乌黑的眼睛里带着层薄雾。

    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二狗子的耳朵:“这么无精打采的做什么?一点都不乖,以后可要听话点,没看我今日已经被你气的吐血了么?”

    二狗子眨了眨眼睛,眼里的水雾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来。

    燕稷叹气,又摸了摸它的头:“没事的,乖。”

    谢闻灼在他说话的同时走了进来:“陛下。”

    “郑老又给了你什么方子?肯定又是苦到没天理那种。”

    “或许是。”谢闻灼说了三个字后便不再出声,燕稷看着他的脸,只觉着心里五味杂陈,什么都说不出口,目光涩涩低下头去。

    手在低头的一刹那被谢闻灼握住了。

    他抬头,握住他手的人目光依旧坚定:“无论如何,我都不后悔。”

    燕稷眼眶悄悄红了:“嗯。”

    “而且郑太医也说了,只是因为风寒导致的体虚而已,不是你心里想的那样。”谢闻灼面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所以,你乖乖吃药,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的,知道吗?”

    “……我知道的。”

    “那就好。”谢闻灼扶着他重新躺下,“那就好好休息,我去熬药,如果无聊了就叫棠棠过来陪你,嫌闹的话就唤我,嗯?”

    燕稷点了点头,谢闻灼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亲,轻步走了出去。不知是墙角点着的香有安神的作用还是因为自己确实是累了,燕稷躺下后不久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快五更,醒来后,燕稷往边上看了看,谢闻灼不在,偏殿的灯却亮着。

    他坐起来,忍着身上的不适下了床朝偏殿走去,殿门被夜风吹开了一条缝,燕稷就没敲门,先从门缝看了看,只一眼,便呆住了。

    他看到了谢闻灼,那个向来喜欢温润浅笑,眉眼微挑时也带着温柔的人,如今坐在昏暗灯火下,一手痛苦拉扯着头发,一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无声哭着,浑身被绝望和颓然的气息包围,像一只困在潮湿阴冷的沼泽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的困兽。

    心脏霎时间痛到无以复加。

    燕稷怔怔看了许久,脚步沉重转身回了内殿,在榻上紧紧缩成一团。一个时辰后,天边隐约有了亮光,外面脚步声响起,燕稷竭力把呼吸调整均匀,闭上眼睛,不久感觉身边一陷,谢闻灼小心翼翼把他从墙角抱了过来,将被子掖进他颈间,从头到尾动作细致温柔。

    燕稷靠在他怀里,没出声,把头埋进枕头。

    眼眶渐渐湿了。

    第85章

    这年天冷的很早, 刚进十一月便见了雪, 门外积雪数尺, 天寒地冻。

    燕稷的身子, 也在这场大雪后彻底垮了下去。

    宣景殿门窗被掩的密不透风,地龙烧暖, 四边角落都放了暖盆,寻常人在其中只穿着单衣也不会冷,可燕稷身上盖了三层厚褥棉被, 依旧被冻得瑟瑟发抖。

    那种仿佛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寒冷,融进血液, 外面再暖也没用。

    燕稷裹紧身上的大氅,看向邵和:“棠棠呢?”

    “依着您的意思,太子殿下昨夜已经被送去了苏老太师府上。”

    “……嗯。”燕稷沉默下去,良久才又出声, “朕渴了。”

    邵和急忙转身倒了水递上前,燕稷接过来喝了一口,从杯中清水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脸色苍白,嘴唇发紫, 双眼深深凹陷, 眼眸无神而黯淡。

    ……这般模样, 最好还是不要让孩子见到为好。

    他闭了闭眼睛,把杯子放在了边上,浑身气息在那么一瞬间仿佛迟暮老人。邵和眼眶悄悄红了, 却还是在燕稷看过来的时候竭力扯出一个笑:“陛下,太傅半个时辰前已经去熬药了,想来就要回来了,郑太医开的药向来管用,您很快就会好了。”

    “朕知道的。”燕稷笑了笑,“那你去看看太傅回来了没有,顺便把二狗子给朕叫来,抱着暖和。”

    “是。”

    邵和应下,转身走了出去。看着他身影消失,燕稷再也忍不住,从枕头下拿出手帕掩住唇剧烈咳嗽起来,方才他在邵和面前一直忍着,现在不再抑制,梨白色的帕子瞬间被染红,浸透后滴在被褥,红的刺目。

    外面隐约传来邵和和谢闻灼说话的声音。

    燕稷一顿,迅速把手帕塞到床底,拿了毯子把沾着血迹的被褥盖住。

    做好这些,谢闻灼也正好端着药进来,对着燕稷温柔微笑:“陛下,喝药了。”

    燕稷点了点头,把药碗端过来一饮而尽,他的身子日趋衰弱,如今味觉已经消失殆尽,半点苦味都尝不到了。

    邵和端着药碗走了出去,燕稷抱紧二狗子,抬头朝谢闻灼笑,后者半跪在塌边伸手握住他的手:“今日感觉好些了么?”

    “好多了,也没那么冷了。”

    可谢闻灼手心感受到的温度分明如寒冰一般。

    他垂下眼,努力把眼里的酸涩和悲哀掩了下去,说:“那陛下记得要好好休息,这样才能好的快一些,不用担心棠棠,苏老太师会把他教的很好。”

    “好。”

    燕稷就势躺下,盖在身上的毯子在他动作时不慎滑了下去,他心一跳,想要拉上来盖住血迹,却已经晚了。

    谢闻灼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手指猛地握起。见他如此,燕稷抱着二狗子的手忍不住收紧,二狗子吃痛下意识缩了缩,不小心跌了下去,趴着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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