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起头,冲曹姐一笑,“姐,我对不起你。”

    这件事的后果,会很严重。尤其是现在这个当口,银监局的人还在场。

    我自己会怎么样我有概念,毕竟,我犯了银行最不能容忍的错,明知故犯,金额巨大,无论之后有任何的惩罚我都没什么怨言。只是,我的那些同事遭殃了。听说某个兄弟行因为一笔四十万电汇重复走账,钱没能追回来,导致了支行主管行长降职,业务一干相关人员自己掏钱填补这个损失,支行所有人扣掉当年百分之五十的奖金,所有这些还都是在没有惊动人行和银监局的情况下,自己默默地解决。可是我这次赶得点儿太正了,银监局的就在身边儿。我的曹姐,我的高哥,我的徒弟,那些陪伴我无聊生活的人们,不知道同事们会被怎样的牵连,不知道会给我们整个银行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可是,事情已经做了,我丝毫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大是大非的考验面前,我毅然决然地扔了良心,罔顾那么多无辜的人的前途和利益,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所以,其实我,一直一直一直,都是个烂人。

    看着曹姐惨白的脸和一副不可置信的绝望表情,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愧疚……所有真心待我好的人,让你们失望了。

    已经这样,多说无益。我错了,我内疚,但是,我无法改过。

    混乱。

    一些人飞快的查单据,一些人跟我那笔四百万汇款的收款行联系,要求协助冻结,一些人(银监局的)报警。其他人都围着我,注目,责备、叫喊、咒骂甚至撕扯。

    曹姐摇着我的肩膀,眼泪在眼眶里晃,“安然,你知道这事儿多大吗?你这么冲动会毁了你一辈子,而且你想过别人吗?你想过这个集体吗?你这么做了得给咱们所有人带来多大的麻烦你知道吗?就因为你爱一个人,爱就可以胡作非为吗?爱就可以无法无天吗?爱就可以是非不分爱成禽兽吗?”

    本就无话可说,我只能沉默地看着她。徒弟已经吓得不知所措,却还是站在我的身侧帮我拦着其他人。

    相爱不是最大的,我们身上还有责任,暮雨也说过这样的话。

    如果是我自己缺这四百万,我想我不会做这样的事,可是偏偏出在暮雨身上。我可以过得不好,他也可以过得不好,但是,如果我能让他过得好一点儿,那我愿意为了这一点儿下地狱。

    为了帮暮雨争取一个公正,却把不公正带给更多的人,暮雨要是知道,死也不会让我这么干的。他是那么好的人,不会做出我这样禽兽的事。

    对方开户行有消息回来,收款人的钱已经通过网银转走,那张卡已经销户。

    钱,基本上是不可能追回来了。这个结果在我预料之中。人家放高利贷应该是经常干这种事儿吧,动作肯定迅速,而且干净利落。

    所有人都无话可说了。几位行长脸色铁青,同事们茫然无措。隔着玻璃我看到几辆警车在营业室门口停下来,警灯闪烁。

    我的手机此刻突兀地叫起来。曹姐一把抢过去。

    我觉得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只好求道:“姐,给我吧,以后怕是很长时间都打不了电话了。”

    曹姐总是心软,手机塞给我,咬着嘴唇转过身去。徒弟哇地哭出来,吓了我一跳。

    “别吵!”我喝止他,他抽抽搭搭地憋住声音。

    杨晓飞喜气洋洋地沙哑味儿传来,“安然哥,行了,这下没事儿了,咱有文件那些人再怎么查也不会有大问题了,其他的小问题都不疼不痒的,你就放心吧!”

    “恩恩,我放心。你韩哥那边放人了吗?”

    “还没呢,等我们把文件交上去估计很快他就能恢复自由。安然哥,你真行,要说你们银行的人就是有钱,这么会儿能给凑四百万,我还以为没戏了呢,我以为韩哥肯定出不来了,没想到……这么顺利……”

    ……杨晓飞,你是天真还是装?这事瞒也瞒不住,我也不怕直说,“钱是我们银行的,不是我找人借的。”

    “……啊?”杨晓飞糊涂了。

    我耐心地解释,“简单的说,就是我没经过别人同意就用了别人存放我们银行的钱。专业点儿,就叫‘挪用客户资金’吧?”

    果然,他一听就慌了:“啊?安然哥,你……你说真的……靠,我说你哪来这么多钱……那什么,我想想,你先别跟你们领导说,给我几天时间,我去找钱回头你悄悄地把你们银行的帐给堵上……”

    这家伙,脑袋还挺好使。要是没赶上银监局检查,这事儿肯定被会压下来,谁都不会往上捅的。四百万,对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那是天大的窟窿,但对对银行而言,其实不算什么,这点损失有各种途径分摊,最不济也就是行里吃个哑巴亏。可是被银监局看到,就事儿大了,这是事故,从上到下全部都要追究责任,当事人更得严肃处理。

    “杨晓飞,来不及了,我们领导已经知道了。”

    “啊?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办……警察都来了……”我看着周行在外面跟警察大哥说着什么。

    “啊?那怎么办?”杨晓飞最近很爱哭。

    “你别嚎,听我说,我爸知道了这事儿肯定得气死,你们替我照顾好他……”又让他操一回心,我这儿子真是讨债鬼啊。

    “安然哥,我……我怎么跟韩哥交代啊?他他得杀了我。”哭嚎声更大了。

    “不会,不会,关你屁事儿……那估计以后,我……我就……”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说出的每个字都像带着锋利的棱角,“没有我,他还有你,有兄弟朋友,你们会帮他的,是吧?”

    “是,我们必须帮他,可是……安然哥,他肯定得杀了我……他开始就不让我跟你说这码事儿,都是我嘴贱……”

    “别扯淡了……对了,帮我问问他……”

    “……什么?”

    “算了,没事儿……”

    我只是忽然想知道,如果我不那么好好的了,你还一直爱我吗?

    后来的日子我的人生完全换了一种模式,绝对的,不自由。

    看守所待了一个月,因为案件经过非常清楚,我也没做任何隐瞒,所以,基本就是等着法院判决。拘押期间不许亲人探视,一直有个陈律师来看我。他说他是韩暮雨找来的,问我些问题,教我怎么说。我跟他打听我大概会判多少年,他说如果能把挪用的钱返还回来,应该不会超过十五年。后来,法院判决下来,十年。

    十年,说实话,比我想像的还要强点儿,只是,十年啊,还是太长了。我听到这个判决的第一反应,是那句歌词儿,‘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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