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地为什么会起火。直到那天九叔躺在床上,抽着烟跟我说,“安然,救火这事儿,搁别人可能只能算减刑,但是减刑再减也得服役满原判期的一半儿。你不是个坏孩子,我从来没看错过人。就算犯了什么罪,这两三年也赎够了。我知道你肯定有关系,好好利用一下吧!如果能被批个假释,也许没多久就可以出去了。”

    他隔着烟雾问我:“这份礼物不错吧?”

    我瞪着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

    当月的探视,杨晓飞兴奋不已,说他们知道了我英勇救人的事迹,正在跟监狱长联系向最高法申请假释。

    三个半月后,我收到了假释通知。

    又一个月,我终于结束了各种学习,各种程序,各种检查,换上我进来之前的衣服,拿好自己当时上缴的私人物品,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为我一个人开启。

    门外正是阳光明媚的暮春。

    这是个标准的荒郊野外,一条红砖路延伸向远方。路旁有大丛的野花,开得星星点点。

    风从脖子里软软地吹过,带着空旷而自由的味道。我深深地呼吸,植物的清甜充满了肺泡。

    只一道墙,便隔出两个世界,里面没有四季,只有作息表,而外面,外面是天堂。

    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已经有俩人奔过来。

    “安然哥!”最先跑到眼前的是杨晓飞,居然穿了件彩色衬衫,像只花花绿绿的肥虫子。他自动自觉地把我手里的小包接过去。吴越在我肩膀上拍了两下,然后又觉得不解气似的一把抱住我,“你他妈的可算是出来了……”我笑笑,眼睛被阳光照得刺痛,“是呢,我又出来为害社会了……”

    “放屁!”吴越骂骂咧咧地放开我,指指身后,说:“我们都来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慢慢朝我走过来的是暮雨、老爸和曹姐,确切的说,是暮雨和曹姐扶着老爸。

    三年的时间,父亲偶尔也过来看我,可我仍能明显得感觉出父亲的苍老。面对这个生我养我的人,压在心里那些说不出口的歉疚忽然地翻上来,我憋了半天才叫了句:“爸……”而后便盯着脚尖抬不起头。

    颤巍巍地手在我光亮的脑袋上摸了又摸,老爸看着我好半天,然后不知从哪儿拿出顶棒球帽给我扣上,说:“傻孩子,行了,回家吧……”

    衣袖被人轻轻拉住,我一看是曹姐,那双大眼睛里全是眼泪,只要眨一下就得流下来。我赶紧冲她龇牙一笑,“曹姐,你要是不怪我了,你就给我笑一个,你要是哭,我扭头就还回那门儿里去。”

    曹姐噗的笑出来,眼泪被抹掉,“你啊,还是这么不着调,赶紧回家吧!”

    “姐,你真不怪我了,我害得你丢了工作。”

    “不怪你,但是不代表我觉得你做得对……至于工作,我现在的工作更好。”曹姐还是那么正直严肃。

    “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真心地。

    曹姐习惯性地踢了我一脚,“原谅你了,赶紧上车吧!”

    路边停着两辆车,吴越跟着杨晓飞上了前面那辆宝马,曹姐也扶着父亲坐到那辆车上,暮雨打开了后面那辆斯巴鲁的车门。

    突然地,我想在这样自由而宁静的天地里走走,找回我呼吸的节奏,我生长的频率。

    “我想走走。”

    车钥匙丢给吴越,暮雨不声不响地走在我左边,到现在为止,他还一个音都没有发。身后几米远的地方无声无息地跟着两辆汽车。

    我,一直不敢去看他,却又一直在看着他。总是觉得自己什么都看开了,什么都想明白了,却在看到他身影的那一刻猝不及防地乱了。

    有些感情扎根在身体里,伴着每一次呼吸心跳,每一个言语举动,每一个有的没有的念头,在年深日久后,长成了本能。所谓本能,就是身体自己的意志。走在他身边,就像是受到某种感召,全体细胞都不安分起来,神经紊乱,肌肉筋骨也失控般震颤,无数声音潮水样层层涌起,暮雨,韩暮雨……

    然而,却又没办法靠过去。

    他走在我左手边,清新的蓝白格子衬衫,清新的短发,眉梢处敛了几分凛冽锋利,愈发显得沉静如水。时光将他打磨得更加精致,空山流泉,月涌江横,青冥沧海,他转头看向我,望进眼睛里。我看到流光飞逝,晨昏荏苒,我看到天涯咫尺,四方无限,我想起竹帘卷雨,画栋飞云,我想起看过的,梦过的,走过的各种时间和空间。

    “暮雨,”我轻轻叫了出来,那个在心底被无数次呼喊的名字,“我怕你会难过,我怕见了你之后会再也过不了余下的日子……”所以我才坚持没有你的生活。

    “恩。”暮雨点头,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

    “你一直希望我好好的,我却跑去犯法。我做了错事,却又不后悔。”

    暮雨好久之后才说,“我们遵守法律,我们也遵守这个世界上生存的规则,而且,那不只是你的错,也是我的错。”

    “安然,”他转头叫我,‘然’字微微拖长,尾音上扬,裹着化不开的温柔,“你的错已经抵消了,以后的日子,让我弥补我的错。”

    虽然再也不敢说那些天长地久、永不分离的话,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得已,瞬间就让誓言成灰。可我还是愿意期待,或者一个不小心,就白头到老了。

    暮雨的话绕在耳边,我特没出息地红了眼。

    慌乱地偏开头,我跺跺脚说:“热死了!”在监狱中用过的那些东西,我能送人送人不能送人就扔。身上还是进来时的装束,那时候是初春,现在已经快夏天,衣服还有薄的可以穿,鞋子却还是厚的那双。

    暮雨想了想,慢慢蹲下去,开始解我的鞋带。我愣愣地看着他动作,直到人家把我的鞋子脱下来,丢进杨晓飞的宝马里,我都没能给出什么反应,就那么单穿着双袜子站在路边。

    而后我看到他走回来,背对着我在我前面单膝弯下,说,“我背你。”

    某种野花的香气甜蜜地飘过来,点点挂在睫毛尖儿上。暖风轻轻地摇着我的手指,像是某种催促。心脏轻巧的跃动着,看某人一个动作一句话,那么简单就把岁月搅乱,有着斑斓色彩的往事一幕幕滑过眼底,细看来,他始终是他,我的暮雨从来就是如此。

    一个拒绝不了的邀请,一个只有他能给的溺爱。

    我伏在他肩膀,世界随着他的脚步摇晃。风穿过他的头发拂到我脸上,吹进我心里最沉寂无声的地方。他的心跳跟我的一应一答,那些我臆想中跨不过去的距离完全不存在,他就把我放在他心脏旁边,沉默着,千言万语。这就是暮雨的爱惜,最妥帖舒适,直达灵魂。那两辆车跟在我身后缓缓爬行,我听到脑后飞起善意的笑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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