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进攻,看来是风声已经传了过去:汉家自毁长城,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能镇住匈奴人的,怕只有卫家的子孙……

    “李玄青,我……”

    “不行!”

    李玄青一声断喝。卫云翼手上一疼,只觉左手的手腕被钳得死紧,仿佛要生生夹断似的。

    “为什麽?”

    “朕死也不会让你去!凭什麽一打仗就只想到你?难道我大宁上下千万人,再没有一个能打仗的吗?没有经验又怎样?你十年前刚上战场的时候,就比他们现在有经验了吗?一派胡言!”

    看样子今天暖阁里已经吵得大动干戈了。

    “可现在国难当头,不是磨练将领的时候。这时节正是匈奴冬草吃完,春草不接,为了活命他们什麽都干得出来,如果大意轻敌,……”

    “你怎麽就不明白?!”李玄青一翻身压住卫云翼,死死攥著他的肩膀大吼,“难道你忘了‘酒泉之难’吗?!难道你死一次还不够吗?!”

    卫云翼脑子里嗡的一声如揪紧了一条筋。眼前的昏暗变得朦胧起来,飞沙黄日,白骨遍野。

    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朕不能再让你去冒这个险!别人死了,朕只是失去个将领,最多失去半片江山;可是你死了,你让朕怎麽活?!别人不明白,难道你也不明白吗?!你要朕怎麽说你才肯明白?!”

    卫云翼任李玄青死命地摇著肩膀。刚刚还震得耳朵生疼的吼叫仿佛忽然远去了,如隔著千层帐幕一般。

    原来,已经过去了这麽久啊。

    盛德三十一年的“酒泉之难”,本是我方奇策偷袭匈奴大营,生擒胡虏万人,粮草辎重不计其数,不料回城途中胡虏尽叛,大宁第一将军卫云翼率两千将士殊死搏斗,力尽而亡,两千将士无一人生还,只有大将军死里逃生。朝野震惊,弃城求和,大将军引咎罢爵,史称“酒泉之难”。

    没错,这是天下妇孺皆知的事实。只是没有人知道,当年那场大败其实是自己大意轻敌──不,更准确的说,是自己一心求死,拿命“做”出来的大祸。如今时过境迁,知道当年真相的人都死了,只有自己还活著,藏著这个绝不能说的秘密。

    因为这件事背後的内幕,乃是比这件事本身更了不得的。

    一旦被人知道,不要说自己和李玄青,恐怕整个大宁王朝都要经历一场腥风血雨。改朝换代都是小事,搞不好就是生灵涂炭,灭国亡种,华夏子孙从此湮灭於杀戮和掠夺之中……

    “云翼……云翼……”

    李玄青颤抖著声音呼唤著卫云翼的名字,然後便将两片唇凑上方压下来,死死地压著,仿佛要压住什麽话。生怕说出,生怕听到。

    “唔……嗯……唔……”

    “嗯……”

    “……哈……”

    李玄青放开卫云翼的唇,用手指勾勒著他的脸颊和下巴。

    “只有你,不能跟朕说要送你去。明白了吗?”

    卫云翼看著他,沈思了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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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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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鲜币)第九十五回下

    第二天,李玄青又一早上朝去议政,不用想也知是对匈开战的事,少不得又要为了派自己出征的事大动肝火,唇枪舌剑。卫云翼收拾收拾东西便径自去秘书省工作,毕竟耽搁了这麽久,也不知道廖文是不是早早回来赶工了,又或者省里添了别的人在帮他做事。

    一路上,卫云翼心里挂著李玄青,也没考虑别的。等到了秘书省,一进大门却正见廖文迎了出来,一看见自己,笑得一脸灿然,拱手贺道:

    “恭喜卫兄!贺喜卫兄!”

    卫云翼吃了一愣,心里虽不知他所贺为何,也只能且拱了手回道:“不敢不敢,不知卫某喜从何来?”

    这回轮到廖文吃惊了。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过来,反是一副了然於胸的态度:“怪不得,我就说卫兄今天怎麽还来当值,看来是陛下还不曾明说。也难怪,昨天那边还吵得厉害得很,据吏部的秦大人说,陛下末了连玉玺都抬出来了,威胁说要是让他放人就要把玉玺砸了。啧啧……唉!”

    廖文接著就把匈奴使节如何公然挑衅,我方文武百官如何怒斥他狼子野心,最後一致下定战书,推选将领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虽然陛下暂时还不肯放人,不过卫兄请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竭尽全力。到时候卫兄一骑出关,战功在手,洗冤和雪耻都只是时间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卫兄此後再也不必忍辱负重在深宫之中,龙袍之下了!等到卫兄勒石关外、回马龙台之日,小弟定当临风遥祝,为卫兄洒酒一壶!”

    廖文一边说著一边亮著眸子做了个洒酒的动作,那样子,仿佛他已经看到卫云翼荡平匈奴、脱离苦海的飒爽英姿。他一边开怀大笑一边手舞足蹈起来,拉著卫云翼一会儿抱一会儿拍,弄得卫云翼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随他晃来晃去。

    “怎麽?卫兄……难道不高兴?”

    廖文折腾了半天才发现卫云翼好像神色不对,便慢慢住了手,仔细琢磨起他的神态。

    “不不,怎麽会?”卫云翼赶紧强笑起来,“只是这机会来的太突然了,卫某还难以相信竟是真的……”

    “哈哈哈!果然果然!”廖文说著拍了拍卫云翼的肩膀,“卫兄向来沈稳,不像我这般喜怒都藏不住的。不过卫兄顾虑得也有理,毕竟陛下那一个大关还没有攻克,等我们劝服陛下後,我们再摆酒庆贺也不迟!”

    “自然自然。若能成全此事,卫某定当竭尽薄俸,为诸位大人祝酒。”

    卫云翼说完这句便笑著对廖文行了个礼,然後二话不说,转身出了秘书省小院,直接回自己宫里去了。

    不过临到门外,他又仿佛突然变了心意,绕过楼门口,悄悄往树林里每日练功的地方走去。

    “战功啊……”

    踏碎枯叶的脚步停止在一棵树皮明显剥落得过分的树前。卫云翼的手指摩挲上乾枯粗糙的树干,手掌微微用力,划过掌心的刺痒告诉他久不拿剑的手心已经变得柔软,厚茧已经被温泉水泡得轻薄,好像江南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可是,卫云翼的身体本来不该是这样!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塞北的黄沙朔风开始在他的心中吹起,羌笛呜咽,月寒铁冷,打著卷的枯草在如雪的沙丘上滚走如狂。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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