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人海内,要找一个人从不容易;这些小孩却把事情简单化,用不着多少线索便把人翻了出来。我的脸书并不好找,头像不是人,名字不过是一堆符号,自我封闭,一副内有恶犬不欢迎来者的态度。她的却是偌偌大方,头像是她自己的脸,名字是她自己的名字,私人账号但留有让人知道是她本人的线索。

    我有点惆怅。把手机放回袋内,我在下一个站下了车。

    从下车的地方走回酒店大概花了二十分钟。达拉斯的天气很热,是那种局促丶乾涩的热;走在无甚遮挡丶大厦相距甚远的路上,烈日当空,我是热得汗也不懂流,头像戴了金刚圈般紧,几乎脱水中暑。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劲儿突然要在街上走;但这麽一走,身体累透,心倒是平静了下来。

    回到酒店,我洗了一个澡,到健身房举了一会儿的哑铃,又回房间洗了个澡,喝了好大的一瓶水,时间才不过四时多。打开手提电脑,检查和回覆了一些电邮,开了一个小会议,我结束了这天的工作,躺到床上去。

    不知何故,突然有辞职不干的冲动。

    别说升职在望,就算是没有机会升迁,我也没有离开公司的实质理由。公司待我不错,薪水和花红尚算丰厚,负责的项目都不是小事项,写在履历上的都很见得人,算来外面的公司没多少能开出这样的条件。

    公司规模如此大,政治角力自然少不免。但我靠的一直都是硬实力,不参与党争,避免不了被卷进政治漩涡,但也足以保我不死。岳君琳再有才,也还未成气候;其馀搞风搞雨的人亦已各有命数。名利场上的游戏再玩得大,也不成我离去的push factor。

    我跌落了另一次的burnout中。而这次,我的身边没有她。没有人。

    工作的意义在哪?答案自然因人而异。我的一直很简单-钱。很多的钱。多得能立即放下工作,拉着她的手游遍这个世界,然後共躺在床上,相拥而睡。

    如今,我是为了什麽在工作?

    手机传来一声闷响,大概是收到电邮或短讯的提示音。躺在床上,连起来叫点什麽来吃的力也没有,本该就这麽将之忽略掉,我却被不知名的什麽推动,努力拉起身体,走到案前。

    来讯息的是位不容怠慢的稀客,相约今晚饭聚。我连忙梳洗一番,匆忙赴会。

    「啧啧!还是老样子,帅气迫人,把真男儿都比下去了!」

    「你也没变。还是行踪飘忽,游戏人间,典型不羁浪子一名。」

    眼前的俊俏男子难得地西装一度,翩翩公子模样,脸上挂着能让人芳心暗许的窝心笑容。二话不说,往杯里注红酒;酒杯一碰,轻呷一口,交换会心微笑。

    「肉眼配红酒,没记错吧!」

    「霸道地贴心,一如既往。」我冷笑了一声。

    「都只是向着你而已,我亲爱的君瑶。」

    「别寻我开心。华公子。」

    话刚落,华公子便纵情大笑起来。

    华丞飞,华夫集团的太子爷丶第二把交椅。他家做的是科技相关的生意,说不上是竞争对手,偶尔在项目的某些范畴上有所接触而已。实质上,他家做的是那一门科技生意,我并不清楚,也没深究。反正,最近他以企业候任掌舵人身份频繁出现於媒体上,成了城中未婚女性心目中的钻石级笋盘。

    对我来说,他不是什麽太子爷或笋盘,而是恩人。

    「你是怠慢我了,君瑶。要不是看到苏日坤的专访,我还不知道你在这。」

    「我又怎知道你在这?你现在长驻哪国也无人知晓哩!」

    「你问我秘书就好啦!」

    「谁会无缘无故向你秘书查询你的行踪?你以为我是你妈吗?」

    「妈就不好了!做我女人不就有大条道理这麽做了?」

    「华公子。这话题说了这麽多年,你怎麽还不觉得闷?」

    「我只是立场坚定不移而已。」

    他笑着,喝着酒,并没理会他的魅力引来的不少陌生的视线。

    我和他是同届的大学同学,但念的是不同的学科,相识自是偶然。他是拔尖生,比我小一岁;认识他的时候我并不清楚他的家势,只知道这人在校内是个万人迷。原以为是淡淡君子之交,我俩却纠缠至今。

    「你应该欣赏我的坚持。我可是为了你而特地飞过来的。」

    「从哪?」

    「洛杉矶啊!我在那边渡假,顺道巡视一下。知道你在这边,今早便立即飞过来了!」

    「那什麽时候走?」

    「看你了!」他给了我一个甚是猥琐的笑容。「我连酒店房间也没订。你会收留我吗?」

    我翻了翻白眼,没回应。他笑得更灿烂了。

    对此,我并不怀疑。打从第一天认识,他就很会占我便宜。课堂笔记从来我都只有写的份儿,没几天就被他拿去而且从不归还;考试前我便充当他的补习老师,把脑袋里的构想通通分享,他便总能拿下比我好的分数。就算是外出吃饭,他总会点我不爱吃的,让我饿着而他自己就吃个饱。有时候,我真不明白我们是怎麽会走在一起的。

    是的。我们曾经是对恋人,虽然怎麽看也不太像样。

    「君瑶,我爸打算再过两丶三年便退休,把公司都交给我打理。」

    「那不自然?你是独子,不交给你交给谁?」

    「这我当然知道。所以,在他退休以前,我有两件事必须要做。而你,是帮我的最佳人选。」

    「什麽事?怎麽又跟我拉上关系?」

    「首先,我要一个我能信任的coo。第二,我要一个能嫁进我华家的女人。你,两样都能做。」

    我几乎被刚吃进去的面包呛死,咳嗽得喉咙吃痛。他带着微笑,轻拍我的背项。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但已是吃什麽都乏味,喉咙乾涩不已。我厉眼看了看他,然後向拿水来的侍应道谢,喝着,真是不想再管这无赖了!他却只耸了耸肩,笑得眼睛弯着;这是他的习惯,以这种笑脸让人舍不得骂他,每次总能成功。

    「丞飞。你就别再耍我了!好吗?」

    「我很认真。你是知道的。」

    「那我也来跟你认真说说。」我让侍应把牛排送上,没动,双臂交在桌上,牢牢地往他看。我故意收起所有笑容;他却毫不受落地继续肆意笑着。「我年纪不小了!没时间再跟你这样纠缠下去。我只想在我四十岁以前赚多一点,到我成了烂茶渣的时候就换一份没那麽辛苦的工作,消磨一下时间和意志,慢慢变老然後死掉。我现在真的没有那份雄心壮志去做这样的bsp;position。我也不会嫁进你华家。我们分手了都十几年了。你还纠缠这个作甚?」

    「我从来没有答应分手。」

    说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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