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都有些发抖:“把成基命叉出去!革职革职!”立刻进来两名锦衣卫将成基命带了出去。

    崇祯接着怒吼:“袁崇焕擅杀毛文龙,朕未治他的罪,都是你们的缘故!”大小臣工一听皇上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了,呼啦啦全跪了。

    “袁崇焕是你们全体举荐的,朕能不信你们这么多人吗?再说,一是边关无人,朕不用他用谁?二是要安抚军心,三是袁崇焕其他罪未举,朕只能信他,这不是欺君大罪吗?”

    李标低着头道:“陛下曾授袁崇焕尚方剑,并允他先斩后奏,便宜行事,欺君之罪、擅杀之罪说不通。”

    “哦,授了尚方剑,允了先斩后奏,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那要朕何用?”崇祯这话又把众人脑袋压到地上了。

    周延儒道:“陛下息怒,是臣等之罪。”

    “袁崇焕之前,大明九边大小将领,哪一个不是遇敌即溃,节节退缩,何曾前进得一步?只有一个毛文龙,胆敢主动出击,虽说败多胜少,毕竟兵力有限,却大有牵制作用。孤撑海外,朝廷力所不及,却能矢志矢忠,为朝廷分忧,难道这样的人反倒该杀?嗯?”

    “陛下,”东阁大学士何如宠挺起身抬起头,“毛文龙并非矢志矢忠,而是暗通北虏,两头获益,不听节制,自成一国。毛文龙朝廷内外遍布爪牙,如果袁崇焕先行奏闻,则可能走漏消息,逼反毛文龙。袁崇焕所做,乃是为君国大计。”

    崇祯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越发胡说了。袁崇焕所列毛文龙十二大罪,有哪几条是实罪,又有哪几条是当斩之罪,更有哪条是立斩之罪?都是欲加之罪!本来辽东有此二人,协心戮力,边事大有可为,他却偏偏自断手足,意欲何为?”

    何如宠道:“陛下说毛文龙胆敢主动出击,大有牵制作用。其实毛文龙上了皮岛之后,锐气全无。宁锦大战之时,毛文龙手拥重兵,近在咫尺,既不发兵正面支援,也不袭敌之后进行牵制,而是坐观成败,以收渔利。袁崇焕看得深透,对毛文龙,能收则收,不能收则去,否则五年复辽之愿终成飞灰。但毛文龙桀骜难收,袁崇焕所为亦是不得已而为之,是为复辽大计啊!”

    “毛文龙未逃未叛,身为主帅,不去收其心,只想收其权,谈不拢,就祭起尚方剑砍人家脑袋,是公是私?还是袁崇焕私与皇太极媾和,毛文龙一是握其把据,二是大有妨害,故要杀人灭口?这是谁家的复辽大计?你们屡屡为袁崇焕辩解,到底是何居心?”

    钱象坤又出来力争:“陛下啊,是袁崇焕将一群闻警即逃、望敌即溃的辽东将士,铸炼成了一支死战不屈、以一当十的精锐之师啊!”

    温体仁心中恨恨,他不顾朝议所訾撵走了东林派的韩爌、钱龙锡,不想皇上又塞进来东林的何如宠和倾向东林的钱象坤。他生怕皇上在众臣的力争下宽宥袁崇焕,但何、钱都是新进阁臣,还不能现在就直攻二人,遂从结党下手,置袁崇焕于死地:“陛下,御史罗万爵、毛羽健与袁崇焕往来密切,书信讨论朝廷大事,都是袁崇焕之党。”

    “温体仁,你如何知道他们私论朝廷大事?”

    “回陛下,是会审时袁崇焕自己供述的。”

    李标赶紧接过话:“陛下,罗万爵、毛羽健与袁崇焕讨论的都是平辽方略……”

    话未说完就被崇祯打断了:“罗万爵削职下狱,毛羽健罢官充军!”说完看了一圈下面的一片脑瓜顶,“都起来吧。梁廷栋,袁崇焕处何刑?”

    “回陛下,处凌迟,兄弟妻子流放两千里。”

    “好,宣旨!”

    王承恩展旨读道:

    袁崇焕谋叛欺君,结奸蠹国。斩帅以践虏约,市米以资盗粮。既用束酋,阳导入犯,复散援师,明拟长驱,及戎马在效,屯兵观望,暗藏夷使,坚请入城,意欲何为?致庙社震惊,生灵涂炭,神人共忿,依律磔之!

    崇祯声音放平缓道:“依律,家属十六以上处斩,十五以下给功臣家为奴。今止流其妻妾子女及同产兄弟于二千里外,家财没官,余俱释不问。”闻听此言,所有人齐刷刷低头弯腰拱手称谢。

    崇祯再道:“钱龙锡何罪?”

    主持钱龙锡案的是王永光,出班道:“袁崇焕杀毛文龙,钱龙锡两次致书袁崇焕,有‘处得妥当’,‘处得停当’之言。虽然其意不专在诛戮,但起其端。至于讲款,虽是袁崇焕首倡,钱龙锡却始答以‘在汝边臣酌量为之’,后则说‘圣上神武不宜讲款’。

    “两事皆袁崇焕自为行止,但钱龙锡身为辅弼大臣,对关系疆场安危之大事,不能抗疏发奸,罪责难逃。不过钱龙锡人在八议之列,可减免处罚,宽严当断之宸衷。”

    “他在八议中哪一议?”崇祯问。

    “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钱龙锡在议贤、议能二议之内。”

    “夺钱龙锡八议之权!”

    崇祯话刚落,顺天府尹[1]刘宗周大声道:“陛下此举是自塞言路!”

    崇祯看住刘宗周:“怎么讲?”

    “陛下朝处一人坐之曰党,暮处一人坐之曰党,又设四面之网,长此以往,朝堂之上谁还敢说真话?不是假道学,便是假事功,不是假忠义,便是假气节,人主哪还有用贤之路?

    “诸臣但知党同逐异,便己肥家,用贤之路何在?”

    “陛下,”又出来一位胆大的黄道周,“陛下夺钱龙锡八议之权,是要杀辅臣么?”说着站出来,不等崇祯回答,又道,“疆场事最难言胜负,如果阁臣以边事坐诛,后之阁臣必顾盼踌躇,不敢更任边事,而后之边臣亦必以阁臣片语只词为质,罅卸阁臣。陛下,现在已有街谈巷议,说漏网阉党欲兴逆案,害忠良,以报钦定逆案之仇!”

    “街谈巷议?黄道周,你把话说明白,谁是漏网阉党?谁欲兴逆案?”

    黄道周打个喯儿:“臣是一介书生,名貌不能动人,但心存古道,从不敢随众卖声于市。钱龙锡一旦瘐死,后世不察,圣主有杀辅臣之名,故冒昧沥血进谏。”

    崇祯阴阴地盯了他半天,哼了一声道:“曲庇罪辅,以诡词支饰,黄道周降三级调任外官!”然后转向王永光,“钱龙锡处何刑?”

    “如夺龙锡八议,则应处大辟(斩首)。”

    崇祯沉吟片刻,道:“钱龙锡并无逆谋,大辟太重,先遣锦衣卫缇骑逮问。”

    “还有那个程本直。”梁廷栋突然咕哝了一句。

    “你说什么?”崇祯看向他。

    “陛下,”梁廷栋迈出一步,“程本直写了一篇《漩声记》,请与袁俱死,广为散发。”

    “这个程本直到底是个什么人?”

    “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白丁。袁崇焕在外时,程本直三次求见,受袁崇焕蛊惑,投在他门下,拜他为师,京师守卫战中中箭负伤。”

    “他说什么?”

    梁廷栋袖出一个薄薄的本子打开读道:

    举世皆巧人,而袁公一大痴汉也。唯其痴,故举世最爱者钱,袁公不知爱也;唯其痴,故举世最惜者死,袁公不知惜也。于是乎举世所不敢任之劳怨,袁公直任之而弗辞也;于是乎举世所不得不避之嫌,袁公直不避之而独行也。而且举世所不能耐之饥寒,袁公直耐之以为士卒先也;而且举世所不肯破之体貌,袁公力破之,以与诸将吏推心而置腹也。即今圣明在上,宵旰抚髀,无非思得一真心实意之人,任此社稷封疆之事。予则谓:掀翻两直隶,踏遍一十三省,求其浑身担荷、彻里承当如袁公者,正恐不可再得也。此所以袁公值得程本直一死也。予非为私情死,不过为公义死尔。愿死之后,有好事者瘗骨于袁公墓侧,题其上曰:一对痴心人,两条泼胆汉,则目瞑九泉矣……

    “够了!”崇祯的火气被拱了起来,“程本直既然自己请死,就成全他!涂国鼎!”

    “臣在!”刑部侍郎涂国鼎立即出列。

    “你去监刑!”崇祯说完就坐那儿喘气,好一会儿才喘匀,突然话锋一转,“袁崇焕通虏谋叛,罪不容诛。诸臣习为蒙蔽,不见指摘,从无一疏发奸!”就像房倒屋塌被砸着一样,所有人又都齐刷刷跪倒顿首。崇祯咧咧嘴,“今后自当洗心涤虑,从君国起见。有朋比行私、欺君罔上者,三尺俱在!”所有人都松口气,又都齐刷刷叩头引罪。

    崇祯说到这儿想起温体仁结党的话,看来这朝中只有周延儒、温体仁是真的无党无派,便宣布道:“温体仁以本官兼东阁大学士,即日入阁。”说着起身,“散了吧。”

    [1]顺天府,明清时期整个北京地区的行政区划。顺天府尹是北京的治安与政务的最高行政长官,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市市长。

    第十一章 袁崇焕被剐了3543刀

    吟诗受死

    崇祯三年(公元1630年)八月十六日,京城百姓都知道要杀袁崇焕。虽是八月天气,溽闷暑蒸,巳时刚过,西市口已是人山肉海,满天都是汗馊味儿。

    刑场是被京勇围成的一个数十丈的空场,不是为控制观者,是防备有人劫刑场。百姓都想一睹这位曾权重朝野却引敌入我畿辅的太子太保、大督师长的是个什么汉奸样,都拼命地往行刑台前挤。

    行刑台四周已被忠勇营里外围了两层,刑柱四角站着四名锦衣卫。

    人群外层有两名长者,一直盯着大路的方向。

    “李大人,你这一辞任,这朝政可就全被周延儒、温体仁之流把持了,袁崇焕再一死,这大明朝可真是江河日下、一泻千里了!”

    “唉,不辞任,又能怎样?身为中枢,眼看着他们胡作非为,自己却无所作为,坐在那儿舒服么?若与那两个宠臣做对头,你成靖之就是个现成的榜样。”李标苦笑道,“算你命大,你那样顶撞圣上,只落个革职,罗万爵、毛羽健却落了个下狱充军。我还不想去做钱龙锡第二,还是及早抽身而退好。”

    “唉!”成基命叹一声,“自刘鸿训始,老韩爌、钱龙锡、曹于汴、你李标先后去职,张凤翔、乔允升戍边。不过三年,东林一脉一蹶至此!”

    “是呀,有周延儒、温体仁当红,何如宠、钱象坤也长不了。”

    “唉,明知东林是正人君子,也明知东林冤屈,却逐君子而存小人,皇上这是怎么了?”

    “哼,皇上对阉党势力是刻骨铭心啊!皇上当然知道东林是君子,但正因为倚附者重,才疑之。皇上也知道攻东林者是小人,但可用以制东林,才留之。皇上是怕东林势大啊!”

    “来了!”成基命指着大路尽头道,所有人都向大路望去。一队人马渐行渐近,两名行刑官马上引路,十六名锦衣卫押着两辆囚车进入刑场,后面是四名红巾红衫的刽子手,最后是监刑官和护卫队。

    “唉,怎么是两辆车?”成基命身边一个汉子发出疑问,“也是个要挨刀的犯人么?”

    “他叫程本直,为袁崇焕鸣冤叫屈。”成基命道。

    旁边一汉子口沫横飞道:“还有这种人,为大汉奸叫屈?哼,也是个汉奸,该杀!”

    李标、成基命本就心里难受着,听了这话胃里更是翻江倒海乱搅。

    “咦——”那汉子又发现了新问题,“前面那俩红衣汉子怎么没扛着鬼头刀?拿什么家伙砍头?”

    “袁崇焕处的是磔刑。”李标道。

    “前车里的是袁崇焕?”

    “是。”

    “磔刑是怎么个死法?”

    “就是凌迟处死,用小刀割上一千刀。”

    “啊,就是杀千刀!千刀万剐,该,应该!”那人说着拍起手来。

    袁崇焕、程本直两人不但蓬头垢面,而且满脸血污,血顺着囚笼木柱向下滴。一路上,围观百姓不停地捡石子砸向囚车,叫骂不绝。护卫队数次驱赶,还是无法制止。

    袁、程二人被砸得头破血流,额角、鬓角、眼角都在淌血。李标、成基命远远看见,不由得鼻子泛酸,喉头发咸。进了刑场,呐喊声更是凶猛,巴掌大的砖头不断线地砸去,砸得四周的护军不得不隔刀架枪地躲闪,还是不断地被砸着,有的就冒出血来。

    涂国鼎急急上了监刑台,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石头和喊声渐渐歇住。有几个不歇手的,被护军扭住。袁崇焕、程本直这才被开枷下锁,拉下囚车,架上行刑台,绑上刑柱。见场子静下来,涂国鼎站到案后,高声道:“依《大明律》,袁崇焕磔死,程本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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