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又道,“内臣陈大全、阎思印、谢文举、孙茂霖分监曹文诏、张应昌、左良玉、邓玘四军,发内帑四万两,素红蟒缎四千匹,红素千匹犒军。”待周延儒应了声,又看向徐光启道,“孙元化回来了。”

    “臣知道了。”徐光启弓腰答。

    “孙元化、张焘是你徒,你看该如何处置?”

    “陛下,”徐光启道,“孔有德放归孙元化,是其感元化恩。但孙元化三人离了登州便赶赴京师陛见待罪,可见其忠君之心。”

    崇祯撇撇嘴:“哼,虽无反叛之心,贪墨行贿诸事有没有?拿朕的军饷、兵士的活命钱中饱私囊、行贿大臣也是忠君吗?”

    崇祯这话让周延儒心里打鼓了,“行贿”之说就是因为有弹章指孙元化贿赂周延儒,看来这小皇帝全记在心里呢!这乌纱帽还是麻利儿还他的好,若等他来摘,怕是连帽子下的脑壳一起摘了。周延儒刚要再次请辞,只听“扑通”一声,徐光启跪下了道:

    “陛下,元化、王征、张焘三人既通西洋兵法,又精火器,是朝廷当前必不可少之才。孙元化著有《神机法要》,王征著有《兵约》《客问》《新制诸器图说》诸书。望陛下稍息雷霆,让他们戴罪边关,以功抵过吧!”徐光启知道这三人是凶多吉少了,满朝大臣甚至满天下百姓谁不知道这小皇帝爱杀人?更何况丢城失地本就是死罪。

    “哼哼,你徐光启不也著有《兵机要略》《火攻要略》么?孙承宗、祖大寿也都是会使火器的,那大凌河还不是陷,登、莱还不是丢?都不许再请了!你起来,朕叫你来不是要问孙元化事。阁臣太少了,朕要增补阁臣,玉绳荐你。”崇祯对周延儒道,“徐光启加太子少保,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崇祯想起大凌河就窜火,“再有,熊明遇、邱禾嘉解任听勘,孙承宗追夺宁远叙功和锦衣世袭,冠带闲住。”

    “遵旨,谁接替熊明遇、邱禾嘉?”周延儒问。

    “你们说何人可代?”

    “臣荐张凤翼代熊明遇。”温体仁马上接口。

    “张凤翼?”徐光启脱口而出。

    “有何不妥么?”崇祯看着徐光启问。

    “天启间凤翼出阅前屯、宁远诸城,曾言‘今日议剿不能,言战不得,计唯固守,当以山海为根基,宁远为门户,广宁为哨探。’其意专主守关。前抚保定时建魏忠贤生祠,后诸建祠者俱入逆案,凤翼因是边臣才获宥。”徐光启的意思是张凤翼才鄙而怯,识暗而狡,工于趋利,巧于避患,不是可当大任者。

    温体仁立刻反驳道:“刘策罢,凤翼代刘策总督蓟州、保定军务,有复遵、永四城之功。”

    “那是孙承宗之功,”尽管徐光启知道崇祯深恶承宗,还是忍不住指出来,“不要张冠李戴。”

    “凤翼以西协单弱,条奏增良将、宿重兵、备火器、预军储、远哨探数事,脚踏实地,步步为营,臣以为才可大用。”温体仁继续坚持。

    崇祯知道张凤翼与孙承宗意见相左,但此时正恨孙承宗,而且大凌河之败也使他对孙承宗一意东进的做法产生了怀疑,也想不出合适人选,“张凤翼进太子少保、兵部尚书,世荫锦衣佥事。”想了想,又道,“张凤翼、李长庚、张延登、刘斯崃明日未时平台见朕。”

    三人出来,徐光启几乎支撑不住。

    孙元化、张焘是他爱徒,王征是他老友,年纪相仿,西学一派,素有“南徐北王”之称,竟是要携手黄泉路!周延儒知他心中悲痛,看出他不支上前扶道:“老大人保重啊!”

    “唉,首辅大人,老夫是行将就木之人,你又何必荐老夫入阁啊。”

    周延儒扶着徐光启慢慢前行:“老大人是新学领袖,国家千疮百孔,唯老大人一等人谋划,才回天有望啊。”

    “回天有望?能回天的人死了啊!叛臣孔有德、耿仲明,毛文龙带出的将;平贼的曹文诏、左良玉,元素带出的将,谁忠谁奸还不够分明么?毛文龙不该杀么?怎么圣上……”

    “嘘——”周延儒止住徐光启,“所以才请老大人出来担纲啊。”又放低声音,“难道可指望乌程一等人么?”

    温体仁是浙江乌程人,故以乌程指代。徐光启摇摇头:“乌程也只是人臣啊。”周延儒听罢,知事不可为了。

    李九成、孔有德、耿仲明、毛承禄、李应元正在大帐议事,一匹快马直奔到李九成大帐前。骑马人滚下马,那马身上的鬃毛已经被汗水粘成一绺一绺的。随着一声嘶哑的“报——”骑马人踉跄跑进大帐,跌倒在门里:“大人,青州朱大典部两万人马已抵德州!”

    “哧——”李九成不屑地一摆头,“不就是山东兵吗?两万人算个球!甭说现在咱也是两万人了,当初四千人时,咱们杀了多少山东兵了?杀山东兵如切菜,甭说两万,就是十万,能把咱怎么着?”

    “不错,”孔有德道,“各镇兵都不是咱们的对手,唯一可虑的,”说到这绷住了脸,“就是关外兵!”

    “大人啊,”跪在地上的哨探道,“来的就有关外兵啊!”

    “啊!”几人心中都是一紧,“谁?多少?”耿仲明问。

    “总兵金国奇,副将靳国臣、刘邦域,参将祖大弼、祖宽、张韬,游击柏永福、吴三桂。兵四千八百。”

    “祖二疯子也来了?”“吴三桂也来了?”毛承禄李应元同时小声惊呼一嗓,“你怎么知道?”

    “我们抓了朱大典一个小旗,问出的。”

    祖大弼是祖大寿之弟,打仗不要命,人送外号“祖二疯子”,大凌河之役尤以英勇而壮其名。吴三桂是祖大寿的外甥,就是前锦州团练总兵、大凌河之役赴援兵败致张春被俘而被褫职的吴襄之子。

    吴三桂十八岁时,一次吴襄率五百骑卒作哨探,不期与皇太极一万大军相遇被围。吴三桂得知消息,请祖大寿发兵援救。祖大寿认为救援只会徒增伤亡,遂拒绝。吴三桂大哭而去,召集五十名亲信披甲出城,疯了般地冲入重围,刀劈敌先锋官,带领五百骑杀出重围。

    皇太极以为是明军诱敌之计,未敢追击。此举震惊全军,从此少年吴三桂有了“勇冠三军、孝闻九边”的名声。

    祖宽本是祖大寿家仆,有勇力,被祖大寿拔为宁远参将、副总兵,与靳国臣、张韬等早在天启六年的锦州之战中就已立下大功。

    关宁军个个都是百战之身,又先后被熊廷弼、孙承宗、袁崇焕三位大明一等名将来回调教,这些毛文龙的旧部岂是对手?

    “与朱大典合军了?”李九成问哨探。

    “没有,还在路上。”

    众人都看孔有德。有德低头沉思片刻,叹道:“唉,围了莱州七个多月,功亏一篑,撤吧,回登州。”

    夜袭辽城

    刚刚接替了闵洪学的新任吏部尚书李长庚、新任兵部尚书张凤翼、新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张延登、新任六科之长吏科都给事中刘斯崃准时来到平台。闵洪学是因为反对崇祯派遣太监监军,发动朝臣联名上公疏抗争,激怒了崇祯而被罢免的。

    崇祯脸色沉重,显得忧心忡忡,等四人行过礼,开门见山道:“知道朕召卿等何事么?”

    四人相互看看,同声道:“臣不知。”

    崇祯轻吁一口气:“自从洪承畴任陕督,陕西局面大改,陕西贼寇再无立锥之地,逃窜山西。但山西没有洪承畴!”崇祯翻开一份折子,“贼盗连下沁水、阳城、泽州、潞安、平阳、汾州、辽州、太原,过太行山进豫北,又连破修武、怀庆、济源、河内、武安、磁州,火烧清化。”崇祯合上折子,“你们说,这是何原因?”几人都不明白崇祯意思,谁也不敢回答。崇祯并不需要回答,“一句话,人才难得!”

    崇祯起身走到御案前背手踱步,缓缓道:“韩一良曾给朕上过一疏,虽然他是希图邀宠,但朕不以人废言,他说的确是我朝大弊!未用一官,先行贿赂,文武俱是一般。

    “选官要借债,补缺要贿赂,考察要馈赠,一到任所便要还债,这债出在何人身上?终不是剥民?这样怎的会有好官肯爱百姓?”崇祯面向四人站住,“‘此弊不革,欲成善政,终不可得!’这话是谁说的?”这回崇祯指望他们能答出,但四人都被问住了。

    崇祯摇摇头道:“这是太祖说的!太祖还刊了《醒贪简要录》,颁布天下。你们说,杀头之罪是怎么说的?”

    身为吏部之长,李长庚当然知道:“官吏贪赃银六十两以上,枭首示众,再处以剥皮之刑,剥皮实草,吊在旗杆上示众。”

    崇祯点头道:“六十两!现在的官,没个几千上万两,拿得下来么?”又摇头,“朕不忍心剥皮,贪官污吏们可忍心剥民!”崇祯坐回案后,“选法败坏,实由奸胥纳贿夤缘,又非局外能悉。吏兵二部是用人根本哪,若别人说的就用,自己漫无主见,大误事情!卿等新任,须把旧弊彻底清厘,精心稽查,情面一毫不顾,才用得好人,尽得职掌,不负委任。吏部文选司、兵部职方司最为紧要。吏部设十三省官,就是为知道那一省的人才,可他们何曾用心遴访,到了用人时节,仍然南直不知北直。今后若司官不堪,有徇情、作弊、抗违的,就要参来!不要说堂属一体,只徇情面,若见有人向部里嘱托把持,也要据实参来,分别究治!当然首先是,”崇祯加重了语气,“部司之长要心正身正。”

    “是,”李长庚道,“须是自己不怕别人参,才能参别人,任怨任事。”张凤翼跟着道:“臣自田间特恩启用,敢不尽心图报。今蒙圣谕,督率司官,如有不遵的,自当参奏。臣等或有错谬,望圣明宽宥。至于情弊,不敢曲徇。”

    崇祯怕自己没说深透,又道:“情弊须从卿等衙门先弄清楚,用人需要自己主张。若推哪一员官,俱凭人说就用,或只凭乡绅保举,这都不是,毕竟还该从公慎择。若一味听徇,又何消要部里?

    “今后不许只据旧访单塞责,及情面嘱托,这样的事情一定重处。这是什么时候?内外种种多故,大小臣工也俱不能塞责。推用人才俱在卿等两部,源头清楚,用人自当。若是人才哪一个不堪,就是哪一个源头不清,卿等责任岂轻!如今所做的事,都是天下事,谓之天工,须着尽心才是。若只徇旧套,推升的几个官不过执簿呼名一吏足矣,要尚书何用?又如吏部情弊极多,各样事情,不可但委吏书。”

    李长庚汗下来了,崇祯说得清楚,一切用人弊窦的渊薮就在吏部,皇上要正本清源,只得表态道:“吏书之弊只有小官,至于大僚皆臣等之责,不敢有诿。原咨访旧单,臣将重新咨询,仰体圣怀。”

    召见伊始崇祯就把洪承畴端了出来做样板,接着大呲山西、河南防务,明摆着对兵部不满。张凤翼哪敢装聋作哑,可自己根基浅,不想折腾大了,得罪同僚太多,想了想道:“当今东事未靖,寇贼交讧,只因将不得人,此皆臣等之罪。推官一事,向来武弁原有钻营,自陛下神明在御以来,此弊已无。”

    崇祯虽然年轻,毕竟一人身担天下,又是个求治图强的皇帝,怎能听不出张凤翼的话中话?看了张凤翼一眼,道:“一毫情面不顾,彻底清起,才能用几个好人。若就说无弊,怎么能够?先年有一个总兵求推,找了职方司郎中方孔昭,谢银三千两,这是怎么说?一到地方,自然剥军了。卿等身为大臣,需要洁己率属。”一语点中张凤翼死穴,张凤翼哑口无言,低了头。

    崇祯又转向张延登:“都察院更应重风纪表率,那御史巡按去的地方是朕所行不到看不到的,要他去巡,何等关系!御史巡方贤否,全在考核。如今只凭下面道府一本文册说举核过文武若干,积过谷石若干,举过节孝若干,便完了事。就是地方有误事的,有奉旨着回道严加考核的,还要替他委曲出脱,将就罚俸降级,不肯处一个,成什么宪体!”

    三言两语把个巡按御史受贿回护通同作弊的情状揭得一清二楚,张延登腿发抖了:“天下百姓穷困,全是吏治不清,御史激扬无法。臣今后见不职者即行奏闻参处,绝不敢从宽。”

    “只要当,不是从宽,果能有实绩的是称职,无大错亦无大功的,是平常,如有地方失事,平时本无整饬,或隐漏不报,或纠举不当,这就不称职了。如今连平常的也没有,都是称职。若都称职,天下怎会今天这个样?那不称职的,又替他解脱,都察院不担劳不任怨,落得做个好人,御史怎肯尽心?”

    张延登从心里发抖了:“臣不敢不严加考核……”

    崇祯打断他道:“考核须动真的,不是嘴上说说,若只凭道府文册,不过故事。”

    “案呈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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