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尚算平静,但心绪却是几度变换。

    她出身不太好,当初没能嫁给江辰,又不愿意找个寻常富户度日,一门心思想当官太太,落后便给一个五品同知做了填房——在地方上,五品官不算低。如今她虽比不得萧槿,但混得也是人面上行的人了。只是她的好日子都倚仗着丈夫,丈夫的仕途若是毁了,她也就要被打回原形了。

    郑菱很快调整了神态,笑着表示萧槿若是哪一日百无聊赖,可以使人去寻她来给她解闷儿。郑菱言罢,将自家住址细细与萧槿说了一说。

    萧槿搭了郑菱一眼。

    山东的省垣在济南府,济南府的治所在历城,卫启濯大约要在历城待上一阵子,她原以为她要清闲好一阵子了,谁想到还能遇上这么个故交。

    郑菱见萧槿不怎么接话,有些尴尬,犹豫着是否要开言作辞。

    萧槿见郑菱迟疑至此,忽而笑道:“我想起夫君与我说,他晌午要在衙署里用膳。郑夫人可愿留下来陪我用饭?”

    郑菱闻言一愣,旋惊喜道:“自是好!多谢妹妹管待。”

    萧槿心道不必谢我,我只是想看看你来找我究竟打的什么算盘而已。

    午间,萧槿与郑菱相对而坐,一头用膳一头闲谈。

    萧槿除却在三节两寿的大宴上尽可能少说话之外,平日里用餐时因为基本都是和亲近之人围坐在一处,所以不太讲究食不言那一套。

    但她跟郑菱着实没什么话好说,故而席间多是郑菱在挑话头。她起先还是说些胭脂水粉衣裳钗环之类的,后来慢慢就说到了今年济南府、青州府两处闹旱灾的事。

    郑菱表示山东这两个府多地大旱,百姓遭殃,赋税收不上来,两个知府受难为,她丈夫黄瑞也跟着焦灼上火。如今知府已经尽了力,但要交上今年的赋税,恐怕实在有些困难。

    萧槿记得宋氏母子就住在青州府蒙阴县,如今听她提起青州府,便禁不住反问一句:“青州府?大旱?”

    “是啊,”郑菱叹气,“开春之后就没怎么落雨,可苦了百姓了。妹妹来得晚,没瞧见当时春旱情景。夫君与我说,今年只能报灾了。”

    萧槿看了看外面的熠耀日光。

    太祖起于微末,最懂黎庶之苦,因而当年定了个规矩,若遇灾害不能如数上交赋税的,可酌情予以减免。因而几乎每年都能见到朝廷因某地闹灾而减免当地赋税的例子,这不新鲜。

    可郑菱特特与她说这个作甚?

    萧槿又听郑菱东拉西扯了一番,并没再听见旁的要紧事。郑菱辞别时,表示改日会再来拜访,旋被丫头领着出了门。

    晚来云霞漫天。卫启濯与一众属官出了衙署后,杨祯便要拉他去吃酒,但被卫启濯婉言推了。

    杨祯认为这位年轻的世家公子不过是不太懂官场那一套,这是在跟他们客气,当下笑道:“劳累一天,大人随我等去松泛松泛也不打紧的。”声音转低,“再找几个唱的来助助兴,不才可帮着安排……都是一把好嗓子,颜色又好,大人若是看得上,还可带回去……”

    杨祯一句话未完,就见方才还容色淡淡的卫启濯忽地冷了脸。

    杨祯心里立时一个咯噔。

    钦差可是上头派下来巡行的,何况卫启濯又是卫承勉爱子,靠山硬得很。因而虽然卫启濯品级不如他高,但他一直都是小心伺候着的,如今这是触到哪片逆鳞了?

    杨祯还在暗中琢磨的时候,卫启濯已经开言跟众人作辞,叙礼几句,乘轿离开。

    卫启濯回到别院时,萧槿听到丫头传报,即刻打屋内出来,一路迎上来。

    “今天有人送了桑葚过来,”萧槿笑盈盈道,“我先尝了些,味道好得很,我给你留了好多,你现在要不要吃?我去洗一些给你。”

    萧槿抬眸间瞧见他额上浮了一层细汗,又掏出汗巾帮他擦拭;“我还预备了冰镇酸梅汤,一会儿给你解解暑。”

    卫启濯垂眸凝睇萧槿。

    他今日接见了各衙门属官并了解了山东这边河道跟赋税状况,一日下来奔忙不停,眼下疲累不堪,但就在他方才瞧见萧槿笑颜的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心内如同暖风春水拂荡而过,温温软软的,倦怠一扫而空。

    他蓦地拥住萧槿,故意道:“今日有人请我去吃花酒。”

    萧槿瞥了他的侧脸一眼。

    其实她觉得,颜值达到他这种程度的,真要去喝花酒,吃亏的可能是他。

    卫启濯等了片时见她无甚反应,不禁又想起了陆凝那件事,心下黯然,忍不住问道:“你怎不问问我去没去?”

    “显然没去,真要去了,身上就不是这个味儿了。”

    卫启濯抬袖一闻:“我身上什么味儿?”

    “干净的味道。”

    萧槿一直都觉得卫启濯身上有一种干净的气质。这个男人前世是高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今生雪融了,但融后的雪水同样是清洌澄澈的。

    不过萧槿从没认为他会出去胡天胡地,主要还是出于对他的信任。何况,她从前都觉得他是弯的。

    两人入屋后,萧槿说起郑菱今日来访的事,询问卫启濯觉得郑菱是何意图。

    卫启濯思忖少顷,道:“我倒是对那个黄瑞有些印象,那人瞧着便油滑得很。济南知府确实也跟我说了今年赋税无法上交的事,我说打算明日往田间地头去看看,他的神色就有些不自然,我揣度着兴许这里头有什么猫腻。毕竟谎报灾情的事从前也不是没有过。”

    谎报灾情是个无本万利的勾当。百姓的赋税照收,但对上头就说闹了灾交不了税,于是百姓交的税就被一众贪官瓜分,这么兢兢业业地赚上几年,很快就能发家致富了。如果各地都这么干,百姓的负担半分未减,国家又长期收不上税,可说离垮塌不远了。

    仲夏之夜,宁谧悄寂,唯闻虫鸣低语。

    萧槿并不认床,晚间就寝时很快就能入睡。她躺到床上即将入梦时,迷蒙间感到身边席子一沉。

    卫启濯躺下后,见萧槿往他身侧挪了挪,主动偎到了他身上,心下大慰。她从前都是只管抱着被子睡的,如今知道往他身上靠了,如果能再自动自觉地扑过来抱住他就更好了。

    卫启濯将萧槿一把箍到怀里,又将她的手臂搭在他身上,这才凑到她耳畔低声道:“我之后打算往蒙阴那边去一趟,说不准能遇上宋夫人母子,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捎带过去的?”

    萧槿迷迷糊糊道:“帮我跟他们问声好。”顿了顿,睁眼回头,“等你办完差事,我能不能跟着你去看看姨母他们?”

    “自然可以,不过你是不是应当先贿赂贿赂我?”他说着话将自己的寝衣衣襟往下一扯,露出大片光洁紧实的胸膛,一脸期待望着她。

    萧槿沉默一下,转头从枕旁抽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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